第七章 棺材铺
        上回说到，洪时贤看着病，不由伤感起来，流下了热泪，众人问其原由。

        洪时贤用袖子擦了擦眼泪道：“让各位见笑了，看刚才那对父子让我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回忆起过去种种不由伤感落泪。”

        “洪神医，说说您的过去吧，大家只知道您医术高超，却对您身平知之甚少。”一个年轻病人道。

        “恐耽误大家看病。”洪时贤道。

        “无妨，可边看边说，也省得我们后面排队的人无趣干等着。”排在靠后的一个人说道，众人也随声附和。

        “那好吧，我做的是要人活的行当，而我的父亲做的是要人死的买卖。”

        “如何说令尊做的是要人死的买卖，莫不是卖老鼠药的。”说话的人刚想大笑，被旁人狠狠的瞪了一眼，示意他别瞎开玩笑，洪神医自会解释来龙去脉。

        “我是看病救人，自然是要人活的行当。而我父亲在我还没出生开始就是开棺材铺的。卖棺材的，不就是要人死才有生意吗？因为家里是卖棺材的，所以差不多大小的孩子都不愿意和我玩，觉得我是个瘟神。和我接触久了不死也得大病一场，每次远远的看见我都叫我‘棺材子。’有时候在家里玩他们就跑到我家门口大喊‘棺材子’，我气得随便拿起木板冲出去要打他们，我爹还把我拽回去打了一顿，因为我拿的是棺材的短板，说我拿死人的东西开笑。”

        洪时贤停下喝了口茶继续说道；“打那时候起，我就痛恨我父亲，痛恨这个家。暗暗发誓就是在外面饿死，也不愿意在这个家呆着。终于趁着我娘亲给我钱买菜的时机，我收拾了几件衣服偷跑了出去，那年我十三岁。跑出去干过布铺伙计，因为量错尺寸，废了一块布料被掌柜的毒打，于是又跑走了。干过饭店跑堂的，因为有次一桌吃了饭没给钱就走了，被掌柜的指着鼻子骂了一天，羞愧难当，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这遇事就跑如果跑多了，也是会上瘾的，这次也是一样，收拾几件衣服，工钱也不要就跑了。走在大街上，身无分文，饥寒交迫，内心却开始纠结了。心里一个声音道：‘外面太不良善了，还是回去吧，至少家里衣食无忧，被说几句又不会死，况且你娘最疼你。肯定不会让你爹再骂你，打你。’这个声音说完，另一个声音立马反驳道：“忘记你当初出来说的话吗，就算饿死也不愿意待着家里。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是因为想不再受气，想保留仅存的一丝尊严。你现在回家，就是放弃最后一丝尊严，你终究活成了你最讨厌的样子，那你和死了有什么分别？”两个声音一直在吵，越吵我就越迷惘。于是在大街上走来走去，看到一个小乞丐要饭，觉得做乞丐也不错，至少可以先填饱肚子，等填饱了肚子再想出路。”洪时贤看完一个病人，写了一个药方，迟迟没有讲下去。

        “那后来呢？”心急的人问道。

        “后来，也是上代先祖保佑，终究没有乞丐命，遇到了我生命中的贵人。如果不是这位贵人，我一但要饭，那世上就多了一名乞丐。当时我正要去要饭的时候，旁边一个胖胖的妇人突然倒地不起。众人也是远远的看着，只见一个中年男子蹲下来给她把脉，喂了那个妇人一个药丸，再用银针在她合谷，内关，人中等几个要穴施针，没过多久那个妇人便苏醒了。这时众人拍手称好，我心想，我爹干的是要人死的买卖，那我就偏偏和他反着来，去学要人活的行当。于是走当那个中年男子面前长跪不起，恳求他收我为徒。这个就是我的师傅，‘赛葛洪’许文昌。我师傅看我聪明伶俐，也就收我为徒。这学医甚是枯燥乏味，要认药名，认穴位，记药方一字也不能错。每每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就会暗暗对自己说三个字：‘棺材子’。一听到这三个字，顿时倦意全无，一扫懒散之气，因为我要证明给所有人看，我不是‘棺材子’，我能治病救人。我师傅时常惊讶，为何我能长期保持如此旺盛斗志不灭。学了五年，就开始看病问诊，师傅在旁边指点。渐渐的也有了些名气，自那以后师傅就不在施药救人，做了甩手掌柜，一心一意求仙炼丹。城中一大户胡员外经常找我看病，见我年少有为于是就把孙女许配给我了。”洪时贤得意的摸了摸胡子。

        “放屁，是我经常陪我爷爷去你那看病，你看上我了，便死皮赖脸的来见我。知道我每月初一十五会去寺庙烧香，就早早的去寺庙那等我，见到我又不说话，就在那干挠头傻笑。”洪胡氏边磨墨边说道。

        “我怕我说错话，你就不理我了。”洪时贤笑着说道。众人也跟着起哄。

        “我爷爷见你和我年龄相仿，又有一技之长，也就同意了这门亲事。”洪胡氏道。

        “成亲时，我怕胡家嫌弃我父母是开棺材铺的，于是撒谎说父母双亡。想想也是罪过，居然说得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来。四年之后有了第一个孩子，洪倩。不知为何生了这个女儿之后就特别想家，想我娘。于是第二年告知夫人自己父母尚在，夫人听后惊讶异常，两人商议一家三口搬回了江灵府。并用夫人的嫁妆以及多年来的积蓄买下了我父亲正对面的店铺开起了德仁堂。全江陵府的人都知道，有个开棺材铺的人，他儿子学医有成归来在他对面开了一家药铺。老子要人死才有生意，儿子救人活才有买卖。那时候年轻气盛，夫人劝了也不听，总要和父亲对着干，证明自己是对的。我娘亲看到我回来非常开心，痛苦流涕。我父亲看着我，我也看着他。他的眼睛里闪着泪光，而我的眼睛里充满了恨意。我把母亲接过来住，父亲没问也没提，继续开着棺材铺。每天他开门我也开门，他关门我也关门。不知道为何，他自打我回来后，即使没生意都关门很晚，后来我才知道，他只是想多看看我。因为我医术还算可以，也救活了很多将死之人，父亲的生意越来越差，但还是坚持开门做生意。我娘数次提出接我父亲过来关了棺材铺，我还没反对，没想到先反对的是父亲，他说棺材铺不能关，这样也好，省的我做坏人。”洪时贤说话的时候故作轻松，其实大家都知道他并没有表面那般洒脱。

        “随着我的名气越来越大，很多亲戚都来找我看病，有些甚至我都没有听过的。只要母亲说这是谁谁谁，我都会更加有心的帮他看病，卖给他们的药基本都是不赚钱的。如果是说我父亲那边的亲戚，我卖给他们的药都是很贵的。有人说我六亲不认，随他们说去吧，我这个差点沦为乞丐的人会在乎这虚无的名声？这样一来就再也没有人说是我父亲那边的亲戚，就算是也不敢说，搞得父亲极为难堪。就这样过了三年，每天都是我父亲开门我开门，我父亲关门我也关门。突然有一天棺材铺的门迟迟没有开，我娘亲怕有事赶紧过去开门，原来母亲一直有备用钥匙，因为棺材铺的生意越来越差，所以母亲经常偷偷过去给父亲塞钱度日。打开门一看，哪里都找不到父亲，但门是从里面关的，有人提议说会不会在棺材里。大家也顾不得合理不合理了，把一个个棺材打开，终于在一口薄皮棺材里找到奄奄一息的父亲。”说到这，洪时贤老泪纵横，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且说洪时贤的父亲洪有真为何会在棺材里，请看下回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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