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上巳赛马 1 (1 / 2)
        早晨的阳光照射进马厩，宅皋狼几乎睁不开双眼。身上的绳索虽然释放，脸上还青一块紫一块，条条血迹干结在惨白的皮肤上。衣服有几处已经撕破了。他的眼角泪痕尤在，无数次，在睡梦中，父亲带领着他纵马翻越山岭追逐羚羊群。母亲把徽章和短刀塞进他的胸甲内，她高翘的鼻尖和深邃的眼睛几乎就在他眼前。他竭力想和父亲母亲说些什么，告诉他们自己的遭遇，问他们该怎么办。可是他们忙着自己的事情，清扫竹简，在纺织机上忙活，或者牵着马去田里。他跟着他们，父亲母亲对他说的话还是像对五岁的他说的一样。他也梦到敷愉，她送给他彤管，依偎在他怀里，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凶神恶煞一般的申叔子郇把敷愉拉走，只留下他一人在冰冷的冻土上。康叔子珝，公叔祚，很多人围绕着他，要审判他的罪行。箰伯，履虎尾，武陟也来了，推搡着他，用铜剑刺穿他的身体，他要拔出武器，身体却被冻僵。他的师父赤奋若也被那个满脸伤疤络腮胡子的人抓住，也在他的面前狞笑着，看你能够躲几时。他被刺眼的阳光唤醒，这里是一座空置的马厩，屋角还堆着干草，一条积满灰尘的石槽，空气中仿佛还有马粪味道。

        宅皋狼听到院子里人来人往、马鸣嘶嘶的声音。公爷府的院子里，官吏、仆夫、侍女都忙碌起来了，清扫的，牵马的，捧盘的，宰杀猪羊的，烧饭的。各处炊烟袅袅，夹杂着食物的香味传播着。

        四个公爷府的侍女捧着沐浴盥栉之物走进来。为首的女侍个子稍高一些，眼睛大而有神，对宅皋狼施礼道：“大人，公子让臣妾来侍候您沐浴。”

        宅皋狼完全从睡意中清醒过来，昨晚他被叔郇的兵士押送到这间马厩里。他能听到叔郇在大殿之上来来回回地走动，激动的对公爷说着什么。一簇簇灯笼引导着不同的人来到宫殿，然后又离开。后来他就筋疲力尽地睡着了。宅皋狼尝试站起来，才感觉到各处肌肉骨头都隐隐作痛。走出马厩，早晨的阳光温暖，弥漫着清新自由的气息。那些刚萌芽的树木、花草，安静的廊庑殿堂，都沉浸在朝霞的光晕里。仆人士兵女侍来来往往，偶尔低声交谈几句。宅皋狼跟随侍女穿过阃门往内堂走。

        一个青衣奴仆引着无麛从公爷府角门进来，站在角门内庑廊之下，他牵着渠黄和熏耳，熏耳已经成年，依稀还有幼时的影子，现在它高大英俊，眼神充满自信，背上斜跨着一把铜剑和背囊。不久看见四个侍女引着宅皋狼从马厩出来，无麛把马交给小厮，取下剑和背囊赶紧过去跟在宅皋狼之后。马儿看到宅皋狼都不安分地嘶鸣起来，宅皋狼走过来抚摸着渠黄和熏耳的脸颊，低声在它们耳边说着话，拍拍他们的背示意他们跟随小厮到前院去。两匹马不舍地跟着小厮去了，还不时回头看着宅皋狼。宅皋狼做着手势让他们跟去。

        无麛贴着宅皋狼低低地说道：“少爷，我腿都在抖。这里的吹的风都软软的。”宅皋狼并不答话，他不想开启这个翟族人的话痨模式。

        侍女们引领宅皋狼和无麛来到正殿后边一间耳房，房内是两隔间，木窗棂上糊着洁净的白绢，早晨的阳光透进来，让房间里蒙上一层金黄的色彩。里面的隔间安放着一具高高宽大的木桶，木桶上箍着泛着锈迹的青铜箍，木桶边是一个木质阶梯。热气氤氲，在阳光的照射下透出暖意。宅皋狼脱下满是尘土的衣袍，沿着阶梯走到木桶里，裸露着后背的肌肉在寒冷的空气中微微颤动。侍女们上来把换下来的衣袍送出去，一个上来替宅皋狼打开发髻，用木梳梳理，一个用葛巾给他搽洗身体。

        大眼睛的侍女端着木盘，上面放着一套新的干净衣服，还有皮质甲衣，上面的铜片泛着光芒。无麛捧着主人的铜剑站在一边，他可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就来到站立一旁目不斜视的侍女身边，悄悄问她，

        “小妹妹，你可知道我是谁吗？”

        侍女摇摇头。

        “我是你们公子的好朋友。她亲口说的。”

        侍女咬住嘴唇，指指木桶里的宅皋狼，低声说：“公子只说他是好朋友，今天要去参加上巳赛马会。”

        无麛摇摇头，低声说：“在战场上他为我驾车，我在车左，一个胖鲁莽汉做我的车右。我们杀了很多蛮族。”

        侍女强忍着别转过脸不要笑出来，心里想着难道你不是蛮族？

        宅皋狼沐浴罢，侍女们忙奉上盛装洁净衣服的木盘，帮助他换上洁净的细葛布中衣、下裳。细细地梳理整理好发髻，戴上船型冠，穿上一副绢制的长?，套上鹿皮战靴。然后按顺序披戴牛皮护衣，护膊，仔细把袢绳系好。无麛奉上腰带和铜剑，一面为宅皋狼穿戴，一面低声说道，“少爷，你知道赤奋若是谁？传说他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他对你可真是好，最好的坐骑留给你，佩剑也留给你，据说价值百金。真不成他是你亲阿翁？”宅皋狼拾起腰带一端敲在这个多嘴的翟族人脑壳上。

        侍女们都忍不住嘻嘻哈哈笑开了。无麛摸着脑袋退了一步，嘴上还是停不下来，“少爷，这次替敷愉公子赢了比赛，可要为无麛请一个赏。”

        宅皋狼哭笑不得，这个小厮真是像藤萝缠着大树一样，“你要请什么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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