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皋狼山下 1 (3 / 5)
        很快，黍苗就钻出土壤，只要一场雨，它们就能长半尺高。宅皋狼一面等待黍苗快快成长，一面盼望父亲能带着他到下游的集市去。他要亲自挑选一只太仓犬，训练他，到秋后就能带着熏耳和猎犬去捕猎兔子。他已经在野地好多次看到肥肥的兔子跑过。

        他和父亲母亲住在居中的一间大屋里，屋子正中摆着一盆炭火，周围一圈的条案，上面摆着各色铜簋陶豆。父亲在屏风前的木案后盘膝而坐，展开一卷竹简细细。朝饔晚飧，家臣上来行礼毕，在各自的食案后落座。男孩躲在父亲后面自己用箸搛取羹里的菜肴就黍米饭吃。一面听他们讲各种故事见闻，虽然不懂，但他喜欢热闹的气氛，算是一天孤寂无聊的补偿。

        他的小马成长得很快，因为它得到最好的饲料。这是父亲送给他的礼物。父亲在集市为他挑选一匹最精神的小马，答应教会他驰骋猎场，做最伟大的骑手。这匹马因为长着黑色而瘦小的耳朵，男孩自己给它起名叫熏耳。如今刚满一周岁的熏耳竟然比其它所有的马长得更高，男孩对他无比珍爱。因为父亲每日要忙碌很多事情，他只有央求母亲教授他骑马之术。母亲和中原女子迥异，论织布的技巧，她只能制作粗糙的麻布，操作梭机也是比那些女奴和束戈氏妻子慢一倍，可是骑马狩猎，她比所有人都敏捷，即使和男子比也不逊色。每天母亲带着男孩往田地里骑马送餐就成了固定的工作。男孩非常高兴能够像一个大人那样做工，同时骑在高大的熏耳背上，让他感觉马上就成了一名真正的骑手。熏耳是一匹非常有个性的马儿，只有对小男孩异常温顺，其他人或者马匹靠近也不行，会让它很不耐烦。因为他们是吃同一只牡羊奶水长大，如兄弟一般，大伙都这么认为。男孩还喜欢爬上院子里那座高高的角楼，从上面可以俯瞰整个山谷的景色，可以看到遥远的山峰之间如一条彩带一样的河流。虽然爬上一阶一阶木梯对他来说很艰难，但他还是乐此不疲，每天都要爬上来四处瞭望，每次都让他有新鲜的发现，尤其是雨季来临或者冬季下起大雪，整个山区沉浸在倾盆而下的雨水中或者漫山都是白雪，其中有些动物在白色的世界中穿行让幼小的他感到震撼。

        光阴就这样不知不觉流逝，转眼过了五月花神节。漫山满谷繁花似锦，空气中弥漫各种花香。农田的庄稼也有半人高了，稷穗日益饱满。所有的人都去忙着除草，驱赶飞鸟，采集桑叶，饿了就吃一口青团肉脯，渴了就喝一口水囊里的泉水。

        小男孩决定趁着没人约束偷偷出去跑一圈。他去马棚解开了熏耳，爬上水槽，跳上马背。熏耳和小主人已经非常熟悉，对他的意图一向理解很准确，他很乖巧地靠拢过来，等男孩攀上来，慢慢走出马棚。阳光艳丽，到处闪烁刺眼的光芒。山谷的灌木杂草遮住了视线，只能听见远处人们呼喝的声音。没有谁注意到男孩驾驭熏耳越过山梁向另一座山坡跑去。男孩指挥着熏耳一直向前奔跑。各种红色紫色黄色的花一簇簇地向他奔过来，一群群飞鸟飞起又落下，在他的头顶盘旋。不知道跑了多远，他们冲向山坡，冲到谷底，越过小溪，越过树林。跑累了，他们就停下慢慢游走。男孩仔细观察那树枝顶端的鸟巢，小鸟也好奇地探出小而圆的脑袋看着他们两个庞然大物。熏耳到草丛中寻找自己中意的食物。一匹灰色的狼从对面的灌木丛中钻出，停在离他们十几米远的地方。小男孩虽然听过大人告诉他在营地周围群山之中发出阵阵吼叫的就是狼，很凶猛。但是这匹动物貌似和牧羊犬差不多，很安静，小家伙就不知道是何种动物。熏耳还年轻，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只是本能的紧张不安，但是小主人没有什么指示，他就站着，盯着狼看。这匹狼对他们也是好奇，没有离开的意思，他们就这样互相看着。男孩觉得到狼的眼睛里都是冷酷的光芒，他有些担心了，踢了一下马肚子，示意他拐回去。这时父亲纵马狂奔过来，并向狼射出一箭。狼听到有马奔跑的声音，已经挫下屁股准备跑路，看着箭飞过来，侧身躲开，飞也似往草丛深处跑去。

        父亲勒住马，牵住宅皋狼的马缰绳。看这个小家伙没有丝毫害怕的意思，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宅皋狼摇摇头，看到父亲的神情严肃，他倒有些害怕。“这是狼，山里很多，有三四匹狼就可以把你们俩都咬死，吃掉。”父亲牵着熏耳一起往回走，陆陆续续看到其他男人们都骑着马迎上来。都在说小家伙长大了，关不住了。父亲严肃地说，碰到一只狼，是单独的一匹。束戈氏老爹拍拍宅皋狼的肩膀，“很好，你没有尿裤子。看来我们需要更多的猎犬。”

        飧时，众人边吃饭边议论这事，都说，小家伙可以有个名号了，不如叫与狼对峙者。父亲也笑了，拍着儿子的脑袋，“就叫宅皋狼。这就是你的领地了，要让狼也臣服于你。”

        夜晚，小宅皋狼做了一个梦：他立在群山之巅，无数的灰狼匍匐着表示顺从。这时天空飘来一片云，走近看却是一个高大的男人披着白色葛袍，葛布随风鼓荡，而那男人的眼睛深邃清澈，看着自己说道：“你就是天选之人。”

        拓荒者收获了足够的粮食，储备了大量的木材和肉食。他们可以到下游的集市换取一些猎犬和马匹。这里不是一个好猎场，很少有大型的动物，打猎要到很远的地方，翻过数个山梁。他们需要更多的马和猎犬。河水边稀稀落落生长着一些水草，芦苇，彤草，一些白鹭和野鸭在这里生活，河里有很多白色的小鱼，河水清澈见底，大大小小的卵石星罗棋布。当洪水暴涨的时候，他们才会收获更多肥硕的鲤鱼。他们抽取苎麻的纤维结成渔网，在暴雨之后，来到谷底的河边张网捕鱼。

        这天在他们忙着捕鱼的时候，一个年轻的家臣在塔楼上向他们打了一个呼哨，指引他们注意下游方向。结网的人们停下手头的活计，瞭望远处的山谷，果然有一队人马疾驰而来。每辆戎车上插着一幅旌旆，向后直飘起来。车马碾过河边的草地，由远而近，耀武扬威地驶来。最前面是一辆两乘的戎车，车左站着一个肥胖的男人，穿着厚厚的皮甲，免冠，头发只是松松挽一个髻用黄金的簪子簪住。后面两部戎车，载着四五个壮汉，手持长戈长矛，腰挎描绘着凶恶猛兽的盾牌。旁边三三两一些半穿着皮甲手持各种长短兵器的兵士骑着马随从。车队走到拓荒者面前，放慢了速度。肥胖的男人傲慢地打量着面前这些土人，他们都穿着旧布葛衣，打着赤膊，渔网摊在岸边，几条肥硕的鲤鱼在网中翻跳着。

        “我听说皋狼山来了几个土人，就是你们？”

        束戈氏老爹沉沉地回道，“怎么大人？我们可是遵守天王的法令，到此开拓这里的荒地，并享有土地的收益。”

        “我是来告诉你们，别忘了交税，我看了你们开出的地，很不错。大概交出五十钟黍米，你们就可以终年守在这里逍遥自在，不用像我们，有诸多的国王差事，还要为你们驱赶强盗。这里强盗很多，你们可要当心。”

        “私田九税一，我们这不到二十亩地，顶多也就十钟粟，我们每年收成之后都会把这些粮食运到乡社。”

        “现在税要交给我，这里是司隶老爷我说了算。如今不像以前，每年都有征伐，异族人像狼一样挑衅，山贼像落地的竹笋，没有粮食我们饿着肚子保护你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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