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冥厄疑云 1 (3 / 3) 首页

字体:      护眼 关灯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第2章 冥厄疑云 1 (3 / 3)
        这一段时间是一年中最悠闲的时候,绿色的枝叶发黄凋落,士农工商暂歇各自的执事,返回家院,清点一年的收获和储藏,和家人一起享受团聚的时光。第一场雪之后,天气愈发寒冷,河流结上厚厚的冰,泥泞的道路冻得硬梆梆的,只有少量的行人艰难地赶着马车在上面行驶。宅皋狼只有一部书简陪伴,这是他向敷愉告借的一部武士赞歌集,公爷府匠工精心制作的竹简装帧精美,让他爱不释手。他的齐国冶匠叔叔平时也经常外出,这时匠户歇工,他竟然几日不见踪影。宅皋狼只好自己点燃炉火,烧了一壶开水,胡乱吃了一些黍米饼子。然后围上羊皮裘,斜靠在榻上把书卷展开,一字字读那些诗句。他读着每一个字都能让他联想起在皋狼城的生活。骑马穿过草原,沿着那些闪烁着光辉的河流,追逐驯鹿和野猪,把猎物放在篝火上烧烤,都会一一闪现。唯一让他痛苦的,是父亲和母亲的脸越来越模糊,这让他伤心地哭起来。又让他感到难为情,因为他不是六岁的孩子了,他又长大了几岁,也长高了,每天打架负伤也从没有让他落泪。他第一次觉得未来的日子灰蒙蒙的,藏在大团的雾气中,不知道该怎样。

        夜已经很深了,宅皋狼正要起身寻找另一只蜡烛点起来,突然有两三个黑影恍惚从窗外的街道穿过,桌上的蜡烛山摇晃了几下扑的一声熄灭了,让他心里一阵阵发慌。整个城市陷入沉睡之中,一声犬吠也没有,但仿佛隐藏了一种危险。宅皋狼想起赞歌集里的武士们,从没有对黑夜或者死亡恐惧。他大着胆子循着黑影子跑了出去,一直跟着那几个黑影跑到校场的草料场。他扑倒在一个草料垛子后面向前方窥视。

        一个高大的黑影拦住了另两个披着黑色披风的人,他们手持铜剑在月光下凝立不动,嘴里起伏吐着热气。突然一个黑影低喊了一声,铜剑平刺过去,高个子用剑挡开,两人纠缠在一起,高个子用剑格开对手,使其摔了一个趔趄,另一人也趁机刺了一剑,却不料高个子早有防备,反身躲过,反手用剑砍在他的肩上,伤者痛苦地闷哼一声,高个子向前准备再加一剑结果了他,先扑上来的黑影赶过来用剑隔开。三人再次混战,刀光剑影,剑刃反射出寒冷的光芒。

        宅皋狼躲在一边的草垛下观望,他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几乎压过了铜剑格斗的声音。

        一人当胸刺出一剑,本以为已经得手,眼睛流露出惊喜,但那剑尖只是贴着衣服划过,高个子机敏地躲过,举起铜剑,用剑尖抵着偷袭者的肋骨缝刺了下去,矮个子脸上的惊喜还没散去,被刺中的痛楚又引发脸部肌肉的抽搐。高个子顺势抽出铜剑,转身抓住从背后袭击者的手腕,反手一剑,剑锋划过对手的颈部,鲜血喷涌而出,高个子躲开喷溅的血,任由尸体摔倒下去。他休息片刻,查看一下四周,把铜剑上的血迹用死者的披风搽拭了,回头向宅皋狼藏身的方向大踏步走来。

        宅皋狼缩着身子躲在草垛下边,看着高大的男子威武地走过,虽然蒙着黑色长袍,但月光把他的半边脸映照得一清二楚,正是他的冶匠师傅。宅皋狼等了很久,才摸索着站起身来,看了一眼那两具尸体依旧没有声息地躺在那儿,恐惧才慢慢涌上来,仿佛有很多眼睛暗中监视他。宅皋狼逃回自己的小屋,躲到被子里,再也不敢露出头来。他仔细听冶匠房中的声息,却丝毫没有动静,过了很久他不知不觉在惶恐之中睡着了。

        时已至腊月,清早没有谁愿意冒着寒冷起来。一股肃穆的清冷在大街上游荡。街边一座简朴的土屋的院门吱扭一声打开了,一个身形臃肿的中年女人,迈着摇晃的步子,蹩了出来,手里提着一只陶制瓦罐,瓦罐耳朵上的绳子磨损得不成样子。女人把身体完全裹进葛布絮着芦苇绒絮的袍子里,肩部绽开一条缝隙,几支绒絮在外面招摇。她赤脚套着一双绵屦向校场边的井台走去。井台就在路边,有数级打磨极为精细的青石台阶,上边有一些坑洼的痕迹,边缘光溜溜的,是长年累月人在上面行走留的印记。裹着葛布长袍的女人蹒跚走上青石板的台阶,放下瓦罐,向井口的辘轳摸去。远远的模模糊糊看到地上躺着两具尸体,血流了好远,已经凝固,她呆了好久,才发出一声撕肝裂肺的喊叫,碰翻了一边的瓦罐。瓦罐碎裂成五、六块跌下台阶,沿着街道的石板路甩出去好远,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街上传出去好远,和着女人尖利的嘶叫,把那股清冷完全吓醒了一样。女人像一匹四肢都受了伤的鹿歪斜着身子向那扇打开的门跑去。

        太阳升起来逐渐驱散了清晨的寒冷,慢慢融化河冰、积雪、冻土。一队戎车沿着街道疾驰而来,大约有五、六辆,每车甲士四五人,披着胸甲,手持戈矛干盾,盾上刻画各色凶兽,巨口獠牙,彩纹缭绕。第一辆戎车的车左是一位年老的武士,须发皆白,满脸的皱纹,显出一副困苦的模样。穿着上大夫的宽袍,外罩青铜胸甲,腰佩长剑,披着红色的头蓬。众人都认得是新任司寇,具有申氏高贵的血统,家主的堂兄箰伯。车铃响处,众人纷纷让出一条通道。

        箰伯扫视了一眼聚在周围的市民,他们大都裹着青色长袍,外罩皮裘,嘴里呼着热气,在箰伯的视线下不断后退。其时民间的斗杀仇杀事件繁多,官家管不胜管,多交给本族人去处理。眼见这两个被杀者不是本乡人士,都穿着夜行的黑色衣袍。手下兵士奉上两枚铜牌,是从黑衣人袍下腰间取出,上面是古文“莫乞氏”字样,难不成这两人来自世家贵族,并不是平常盗寇?无论如何,竟然就在申府旁边不远的地方斗杀,不远处就是徒兵的营房。申侯府里值卫的锐士徒兵每日也有二三十人,竟都没有任何知觉。箰伯想到此处,心里暗想公爷年龄大了,像冬天的树叶枯黄,终会失去生机,是需要年轻力壮的家主主持申氏的时候了。

        辰时,侯府的议事钟鼓响起,自从南征返回,议事钟鼓还不曾响过。箰伯大踏步走过庭院,在大殿门前换上步履。大殿内按座次已经坐满了申氏贵族。他在东面首位坐下,他的儿子履虎尾就在他身后,像一只红眉毛的大虎在案子后面蹲着。箰伯用眼色警告他不要擅自发表意见,要像他平时教导的尽量显得谦逊,多倾听别的武士的意见,尤其是年长者。各房的贵族武士,重要的家臣都穿着朝见的衮服,来到侯府宫殿,按照阶品在殿上两旁廊柱间跽坐。小厮们还在点燃陶盆中的木炭。公爷受了风寒,由奴婢搀扶着从后壁走来在上座坐了,放置好手炉围衾。

        箰伯把晨间在斗杀现场勘验的结论当中陈述了一遍,他的声调洪亮,整个大殿都充斥着他浑厚的声音,这与他满脸皱纹一脸苦相形成极大反差。申侯盯着摆在桌案的两枚铜牌,他沉思着“莫乞氏”三个字在他记忆中的痕迹,并没有仔细听他的堂兄箰伯对每一处细节的分析。贵族们一边听着一边发出“嗡嗡”的交头接耳的声音,大家都在议论这样一场斗杀竟然毫无声息地发生在公爷府旁边的街巷。最后箰伯严厉地指出要惩处那些失职的家臣和卫士,驱赶那些怀有异心不敬天神的外乡人和异族人。坐在他对面的叔郇立刻就跳了起来,他宽硕的额头青筋暴露流下颗颗汗珠,因为卫士兵营都属于他管辖,而且他喜欢豢养死士和角力士,都是外乡人和异族人。他指责箰伯管辖的巡城吏严重失职,只知道躲在女人的怀里胡噙混酒,才会发生外乡人混进城来在大街上斗杀。履虎尾的红眉毛几乎像一个大红蝎子跳跃着,他忍不住站立起来,想要回击叔郇的话,但是被他父亲用眼神严厉制止了。箰伯表示非常遗憾申叔子郇把这件斗杀看做一般性质的土人的仇杀,死亡的二人能看出来是身份高贵的武士,他们的武器如此精良,相信冥厄城也找不出几家冶匠有如此精湛的手艺,那谁把这样两个武士同时杀死了,而且悄无声息,甚至没有听到一声太仓犬的吠叫。你们能想象出意味什么?再也不能豢养一些没有一丝忠诚的外乡人,我们要训练属于申氏的武勇的武士,我们需要强有力的统帅。说着他看着那些支持他的贵族,示意他们附和自己的意见,提议申侯确立一个像履虎尾这样强壮有智谋的武士继承家主。可是下面的贵族看着怒目圆睁的申叔子郇,面面相觑,不敢开口。

        申侯咳嗽了两声,用平静的语气开口说话,好像没有听到他们二人在争执什么。他知道箰伯想要表达的意思,可是他不想把申族的命运交给嗜血的履虎尾,他会耗尽申族人最后一滴血。他举起桌上的两枚青铜族徽,用沙哑的嗓音说道:“如果这个族徽不是盗窃而来,就是一个幽灵又复活了。莫乞氏已经消亡了将近百年。”大殿顿时静下来了,申侯摆手召唤史官,让他来给在座的卿大夫做一个详尽的解释。瘦小的史官在他的座位上正用笔在竹简上记着什么,这时有一个机会给申氏最有名望最有权势的一群人展示他的博学,让他激动地有些结巴。他放慢语速开始讲述一段隐秘的历史:

        “莫乞氏是一个残酷的沉迷复仇的氏族,他们每一个男人都掌握精妙的杀人技巧。二百年前的武丁天王平定中原的时候,莫乞氏因为立下大功,成为武丁天王亲自封爵赐剑的四驺虞武士之一,在那之前,莫乞氏作为最有名气的武士家族存在。每一个让他们流血的武士必然付出十倍流血的代价。从武丁天王去世后,中原再次陷入战乱,无数次战争的消耗让莫乞氏这个武士家族日渐式微。最后一个莫乞氏据说在二十年前的大战中阵亡。从那时起,就再也没有听说这个家族任何的消息。”

        申侯看着在场的申氏贵族,“正如圣人所说,信奉铜剑的人,最后也死于铜剑之下。唐尧的子孙不再信奉唐尧的法则。他们追索土地,涸泽而渔,蓄养死士,武装更多的戎车。如果他们出行,背后跟随数十辆或者更多的戎车,他们就变得傲慢无礼,谁也不放在眼里。他们只会尊重拥有上百辆戎车的贵族。衡量武士不再用忠诚,他们信奉杀人的技巧,阴暗的伎俩。所以莫乞氏重生了,他们像茨棘一样获得适宜生长的土壤。”他威严地扫视在座的贵族,“暴力只会让自己流尽鲜血,像腐败的墙壁无论怎样高大都会像枯叶剥落。谁愿意让自己的亲族像这两个莫乞氏丧身于荒野?”他转回到自己的座位,重新抱起手炉,示意箰伯和申叔子郇坐回自己的位子,自言自语地叹息没有办法抑制狂热的贪婪。在结束会议之前,他安排箰伯和申叔子郇共同调查这次斗杀事件和整顿冥厄城的防卫。

        箰伯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结果,他竭力暗示冥厄城的守卫有重大问题,家族的事物很多处于停滞状态,必须寻找一个强有力的有聪明头脑的壮年人来管理这些事物,整顿军纪,让那些鲁莽的人管理,情况就会越来越糟。私底下表示愿意挺身直言的贵族最后也慑于叔郇的压力公爷的权威没有站起来发表意见,让箰伯十分不满。在会议后,他和叔郇继续各执一词,争吵数日,直到筋疲力尽,最后达成一致:这是一件无法查清缘由的案件,只能悄悄埋掉尸首,让它埋没在众多的私斗伤人事件中。他们隐约感到这背后确实有巨大的阴谋和危机,他们都开始偷偷扩大自己家臣武士的规模,预备有任何不好的事发生。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墨缘文学网;http://wap.mywenxue.org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更多完整内容阅读登陆

《墨缘文学网,https://wap.mywenxue.org》
加入书签我的书架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