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回古城 (1 / 6)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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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重回古城 (1 / 6)
        春天不是一个发人深思追忆过去的季节。她像被期盼许久的精心装扮的新娘,略带羞涩地走来,一路唤醒山花草木,引来品类繁多的飞鸟竞展歌喉,歌颂青春的美貌多姿。温暖柔软的东风把所有严寒带来的不快记忆都吹化了,随着涨起来的河流一下子越过千山万谷,冲到遥远的未来。第一场春雨过后,土人们开始在田野用耒耜开耕,翻出黑色的土壤,播下黍稷的种子,因为满怀对收成的期望而忍不住笑意盈盈。成簇的羚羊白鹿,还有野牛重新回到人们的视野,沿着河流在草原丘陵上缓缓行进,寻找可以食用的嫩叶。用不了多久,就有大批幼崽跟在这些平静的队伍后面了。只有占卜星象的巫师们,总是忧心忡忡地观察各种星象细微的变化,因为搞不清蕴含的启示,为斗柄迟了一天指向东方或者紫微星被客星侵凌而苦恼,带着难以言说又颇为自得的神秘一遍又一遍的筹算。但今年出乎意料的风调雨顺,完全击碎了一个又一个不祥的传言。于是传统的上巳节日的庆祝活动在最热烈的气氛中开始了。

        熙熙攘攘的人流不断从四面八方涌来:叉着各色猎物抗在肩上的猎户,挑着柴垛子的樵哥,赶着羊群的农夫,用篮子背篓携带各色手工制品的商贩,乘坐安车敞开篷子的贵族,结伴游玩的年轻女子。大街两旁叫卖各色陶制、铜制器皿的,卖布匹的,卖农具的,卖各种编织毯子的,卖各样神奇草药的,都热情地呼唤过往的客人,一起激烈地讨论买卖的价格和物品的优劣。各种小吃铺子、饭馆都挤满了人。每年的上巳节,冻土松动、草木绽绿的时节,方圆几十里的国民土人都要汇聚这个集市,出售粮食、毛皮、陶器或铜器以及其他手工制作的器物和工具,也购买一些日常生活必需品。但更重要的是这里有很多新奇的事物,这里众口传说着王国重要的消息。对于乡下土人来说,那些骑着高头大马手持木铎头戴高冠的巡城吏,手持长戈身披甲衣乘坐四服马车的兵士,高大宏伟的殿堂,巨大的青铜器,穿着法袍手持节杖的巫师,庞大的雕刻着精美纹饰的安车,戴着各色时髦的莎朝冠佩戴美玉和长剑神色傲慢的贵族,都是他们亲身经历见证过的人物和事件值得在一生中炫耀。尤其是今年将举办溱水边最大的一场赛马会,吸引了更遥远的诸侯、武士和平民来到这座城市,各种精巧的器物,五颜六色的丝帛,来自遥远地方的特产都呈现在这条繁华的大街上。

        在一处空地上,一对玩高杆的父子引起大家的围观。父亲骨骼粗壮,穿着粗葛布的袍子,打着补丁,袒露着右臂,肩部和胳膊上的肌肉一层层鼓起来,肩扛高耸数丈的毛竹。他的儿子不过十岁的年纪,瘦小敏捷,在杆头攀爬倒立,做各种惊险的动作,引得围观的众人一阵阵失声惊叫。而在另一边的街角屋檐下一个变戏法的带着狡黠的笑容,他的灰布袍子衣袖宽大,带着一个破蔽的莎朝冠,他不断地在一块神秘的绣边方巾下面掏出各色木偶人,木偶人嘴巴张合着说着打趣的话,互相争执吵闹,从方巾下面掏出各种武器打斗。另一座屋檐下就是一家用巨大的陶制甑蒸煮黍米饼和羊肉的铺子,香味吸引了大批远方的客商簇拥在店铺前。那张满是刻痕的沉重的木桌上堆满了各种大小的铜布和刀币,也有用一些上好的絺布或者丝帛来换取美食的。收钱的是一个面貌很清秀的妇人,用她轻柔的南方口音重复那些买家的要求。他的丈夫长着一副粗鲁的虬髯,用大铜勺舀出肉块,放在陶碗里,兑上酱汁。孩子们疯狂地在新垫的路上跑着、追逐着。一群青年男子不顾来往车马,就在街口拐角处投壶赌酒,一个个醉醺醺在泥沼中跌跌撞撞,吵闹得不亦乐乎。在护城河边和城门内的瓮城是骡马市贩卖牲口的地方,各种马匹甚至牯牛骆驼都出现在这里,发出此起彼伏的叫声,同时散发出热烘烘的粪臭,惹得每个路过的女人都要捂着鼻子跑过。但这里聚集的人群最多,因为赛马会的关系,很多马贩跋涉千里来到这个集市,希望自己手中的马匹被某位贵族王公相中,赚下大钱。

        和集市隔着一条街,高高低低散落着土坯垒成的院落,低矮的茅草屋覆着厚厚一层尘土,窗子粗糙的木格子上糊着粗布或者用茅草塞着。在这里,街上的喧闹像被施了魔法一下子变得像一对情侣的悄悄私语。在一间昏暗的土屋,阳光透过窗棂射进屋内,给潮湿阴暗的房间增添一点生机。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跽坐在满是刻痕的木桌前,白色的葛衣长袍肮脏皱缩,枯瘦的双手颤巍巍地分数着枯黄的蓍草,嘴巴嚅动着,肮脏花白的胡须上粘着饭糊。身下的毡席破旧不堪,布满尘土,但那些奇怪的花纹依稀可辨。背后的屋角凌乱地摆放着一些陶制罐、缶、豆之类的日常用品。一张榻,旁边一张桌子上堆着竹简,还有几件奇形怪状的铜器。老者把手中的蓍草分排停当,带着满意的神情看着面前的年轻人,沉思片刻,带着一副进入奇幻之中的神气,眼睛里深邃的精光一闪即逝:“到处是河水的波浪,从各个角落涌出来,象雷声一样响亮,转过九道山梁;黑背的鱼,冲上岸,晾起它们白色的肚皮。”年老的巫师发出的语言像是从十几里外传来的钟鸣,想要警醒你,却没力气。

        宅皋狼跽坐在老者对面,隔着木桌。他的脸略带一些稚气,还带着一些异族气息,额头、五官显露出高贵的棱角,穿着武士服,披戴的皮甲有些磨损,铜片部分脱落。能看出来他经历过很多生死考验,虽然年轻,遇事有和年龄不相称的老练镇定。他把白胡子老者的彖辞在心里反复揣摩,还是不懂其中玄机,“我要你告诉我凶吉。也许我们下一个上弦月就要跋涉到荒无人烟的熊耳山,面对像虎豹一样凶残的戎族。我要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

        白胡子后面干枯的脸挤出一丝得意的微笑,“神预知一切,神告知一切。他已经在你心里回答了你所有问题。我从不占卜吉凶,因为根本没有吉,也没有凶。”

        年轻人沉默半晌,慢慢地从怀里揣摩着一枚铜布,“我也不确定是给你这枚铜布还是不该给你。”

        “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就遵照它的意思,”白胡子老者看到眼前的年轻人意外地掏出一枚半两重的铜布,知道他没有占卜的经历,不知道应该付多少钱,“慷慨的人总是会有好运气。”

        年轻人把铜布弹到木桌上,铜布的一角立在木桌上转动着,然后慢慢停下来最后“咣当”一声落在木桌上。宅皋狼便站起身出了房门向院外巷子走去。从门边转出一个胖胖的军士,短而卷的胡须,穿戴着破旧然而整齐的牛皮甲,背着一把铜剑,较一般的剑长而硕大,手持一柄铜殳,铜殳的把手磨得铮亮。他鼓着大眼珠子很不满地瞪着老者,因为宅皋狼把他们最后一块铜布给了他。

        白胡子老者用干枯的手捂住铜布,枯笑着对胖武士说:“能给我一张饼吗?”

        胖武士无奈,作为武士他不能拒绝一个老人的索求,只好从背囊里摸出半块硬硬的黄澄澄的黍米饼扔了过去。老人伸出枯槁的手爪,很轻巧的接了过去,陶醉地把饼放到鼻子下面嗅那股粮食的香味。

        年轻的宅皋狼迈步走到大街上,脑子里还是白衣巫师为他占卜的彖辞。到处涌出波浪是说征伐的武士聚集成盛大的军队铺满了起伏的山脉?而戎人被斩杀,就像死鱼一样翻出肚皮曝晒在太阳底下?姑且算是一个上好的卦辞吧。

        这里原本是一条宽阔的驰道,如今几乎被商贩占领。他看着那些在泥地里疯狂追打的孩子,仿佛看到自己从前的样子。那时他也是和同样一堆穿着破烂葛布衣衫的街头少年在这里蜂拥跑过,也许是为了谁家走失的一只雉鸡或者不知从哪里转出来的小狐狸。胖武士拖着他那肥胖的身躯跟在他后面走在泥土的道路上,震动的地面腾腾地响。他们跟着人流向前走。看到他们是外乡来的雇佣兵,根据经验,他们都是舍得花钱的主顾,商贩们加倍热情地招揽,希望他俩能看中自己的待售品。他们向宅皋狼和胖武士推销腰带,马的背毯,鹿皮水囊,一种自酿的湑酒,跌打损伤的草药,绣边的箭袋,一些廉价的玉石,还有一种起神秘保护作用的护身符,等等。他们是如此热情,几乎嘴巴贴到他们的耳边,同时十几条胳膊拉住他们的衣袖。两人不胜其烦,一一回绝这些商贩的推销。

        一个年轻瘦弱的奴隶雀跃着穿过人群向这边跑来,不慎碰到了几个外地来的行商。他们身材高大,衣裳的领口袖边绣着奇异的花纹,既不是外族人也不是中原人的款式,外面罩着各种狼皮狐皮裘的袍子,腰间佩剑,肩上也扛着叫不出名字的青铜兵器。猜不出他们是贩卖皮裘还是贩卖兵器。对方怒目而视,揪住小奴隶的衣领像抓住一只小鸡。瘦小的奴隶只好满面堆笑致歉:“各位大爷发财,小人赶着投胎,冲撞了大爷。”壮汉狞笑着,“走这么急,好到仓犬肚儿里。”奴隶呵呵赔笑,“那是一定的。”壮汉鼻子里“哼”了一声把他掷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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