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顿兵坚城
        1864年6月，大清同治三年，南京城下，尸横遍野，炮声隆隆，血染霜天。

        这个季节的秦淮河畔，本应是才子佳人成双对，商贾穿梭市井声，赏花弄酒听小曲儿，教坊花船画中游，好一派繁荣景象。

        然而，自从太平天国定都南京，改名叫天京以来，这样的景象已一去不复返。

        太平军一进南京城，就陷入了清军的包围中。清军在长江南北修筑大营，将南京城围了个水泄不通。为了打破清军的包围，天王洪秀全和东王杨秀清先后派遣以林凤祥、李开芳为首的北伐军北伐，派遣翼王石达开、忠王李秀成、英王陈玉成西征，并两次大破江南江北大营。然而，即便如此，也仍有大批清军朝南京奔来，压力并没有减少许多，反而日益增大。因为，在八旗和绿营之外，清朝又崛起了一支新的军事力量——湘勇。

        此时的满洲八旗，早已不是当年多尔衮带领攻入山海关的雄兵劲旅，经过康乾盛世的纸醉金迷，变成了提笼架鸟，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而作为上层统治者的满清朝廷，也整日沉醉在往日的荣光中，励精图治不再有，反而在勾心斗角，玩弄权术上钻研下功夫。终于在咸丰帝驾崩后，发生了以西太后为首的“辛酉政变”，将政敌扫除干净，独掌乾坤。在坐稳了江山后，继续沉浸在贪图享乐中，完全不顾底层人民的死活。只要洋人承认满清朝廷的合法性，便无条件满足列强的要求，正所谓“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对洋人卑躬屈膝的朝廷，在对待太平天国的问题上，却异常顽固。因为洋人只要索取中国利益，而太平军却是要推翻它，再造一个新世界。因此，满清朝廷绝对不会容忍太平天国的存在。在经历了两次江南江北大营被攻破的残酷事实后，皇帝终于坐不住了，湘勇顺势崛起，成为太平军最大的敌人。

        现在的秦淮河畔，早已不再是那个令人神往的花花世界，只有杀红的双眼，痛苦的惨叫，刀枪的寒光，大地满目疮痍一片好凄凉。

        战争对于双方来说都是异常残酷的。太平军这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一粒粮食了。为了解决吃饭问题，洪天王特意颁布圣旨，让城内军民收集“甘露”充饥，并且讲了很多吃甘露的好处。什么是甘露呢？乍听起来感觉神乎其神，其实就是墙角长出来的苔藓。其实，谁都知道，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吃这个要是能填饱肚子，那还种庄稼干什么，每天逍遥自在多舒服，咱们哥儿们还起来闹什么起义，说白了还不是没饭吃给逼的。可是明明知道不能吃，又有什么办法呢。现在的南京城内，别说草根树皮早已被啃食干净，就连老鼠都找不见一只了，谁要是能找到一点带荤腥的东西，那绝对是天父天兄皇上帝保佑。说到底，现在唯一的希望全在援军身上了，再等不来救援，就只有吃人了。

        “救援？想什么呢！还救个屁啊！”说这话的正是太平军的一名王爷，因为名字里有个云字，所以敕封云王，一听到有人说起“救援”两个字，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不纯糊弄人么，因为他再清楚不过眼下的局势了。

        本来，太平军金田起义前，他一直在广西老家一家小酒馆里干着厨子的工作，生活虽然拮据，不过好在干厨师总饿不着自己的肚子，所以即使赚的不多，倒也比较知足。这个酒馆靠近矿区，店里经常来很多矿工打酒解解馋，慢慢的也就熟悉了起来，大家都叫他“老云”。这里面，有一个领头的是拜上帝会的传教士，经常跟酒馆老板宣讲教义。后来，酒馆老板不知什么时候起，加入了拜上帝会，经常去参加集会，这一来二去的把老云也拉了进来，稀里糊涂老云成了早期的会员，所以他的资格非常老。

        按理说，老云是自广西老家跟随天王和东王一路过来的老兵，升迁应该非常快，不至于到现在才当上王爷。其实并不是老云不努力，只是因为他除了做饭做得好，别的啥也不会干，所以在军中一直担任火头军的角色，没有前线作战的机会，才升迁缓慢。

        再后来，天王和东王不和，发生了天京事变，诛杀了好几万人，为了稳定局势，天王开始大肆封王，前前后后一共封了几千个王，就连他一个做饭的也成了王，这可是他从来没想过的。

        按理说，封王是一件非常高兴的事，光宗耀祖自不必说，最重要的是从此步入领导层，可以直接指挥部队，其极大的荣耀感和权力感不是旁人可以体会到的。

        可是，老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连翼王、忠王、英王这样的军事天才都挽救不了天国，他一个做饭的能顶个啥用？

        毕竟是广西出来的老兵，虽然没打过仗，可经验丰富，老云想着天国八成儿是不行了，那些所谓的援兵不是被左宗棠挡在了江西，就是还在遥远的大西北，最近的忠王李秀成的部队也在苏州被李鸿章的洋枪队击败。

        唉！看来天国是气数已尽，破城只是早早晚晚的事了。所以，一听到手下的娃娃兵还在天真的等待援兵到来，老云就又气又恨，气的是天父天兄自相残杀，害的天国精锐尽丧，只能把这些半大的娃娃拉上城头当炮灰，恨的是曾剃头杀害了那么多的兄弟姐妹，老子就是将来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守方的日子不好过，作为攻方的湘军这边也好不到哪里去。此刻，在城外筑垒扎营的正是湘军统帅曾国藩的九弟——曾国荃的吉字营。作为嫡系中的嫡系，曾老九得到了大哥的鼎力支持，誓要拿下南京城，夺得这载入史册的头功。所以，从进驻南京城外的第一天起，曾老九就督促手下玩儿了命的跟城内太平军干了起来，前后死伤不下数万人。这真是，秦淮河为之哭泣，苍茫大地为之颤抖，可南京城依然岿然不动，真让人无奈又着急！

        此刻，曾国荃正在帐内踱步，思考下一步攻城计划。忽听得外面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

        “报九帅，赵先生求见！”帐外亲兵朗声喊道。

        “快！让他进来！”曾国荃焦急道。

        多年战事，曾国荃和大哥之间养成了定期互通信件的习惯，有一些是以公函的形式流转，有一些则是靠着心腹传递，其中缘由不言而喻。

        “大哥这次又有什么指示呢？”曾国荃暗自思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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