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无分生死阳关郎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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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无分生死阳关郎
        白弈在朝阳的映照下显得雄姿英发,倘若眉眼之间不曾紧锁或许会看着更为英姿勃发一些。全身上下散发着熠熠星辉,但如此却更凸显除了朝阳都不能融化掉的,那眉宇之间凝结的冰霜。

        鲁进令人惊惧的面容,深沉如水却刻意落后几步不曾上前说话。反倒是吴峥,此时水火棍挂在马鞍之上,轻轻一夹马腹,来到白弈身侧。“嘿嘿嘿,大哥啊。老庞那家伙是不是祸害了戎狄哪个婆姨?好家伙,骑老虎那个黑小子退走之前跟咱互换了一招,真有点那黑子的牛劲,差点给咱砸进土里去。哈哈哈!”只见吴峥一手握住缰绳,另一只手却有些无处安放的意思,只能蹭了下鼻翼。

        白弈并未停步,只是侧过脸,略微沙哑的说了一句“你且安心,我自有定夺。”犹自向前,吴峥本要再讲话,却又被白弈生硬且直接的打断了,“先回去安抚部下吧,关西儿郎,谁不是爹生父母养的血肉之躯啊。”话音依旧沙哑,却又有些止不住的颤抖,吴峥的眼神暗淡了许些,颇为高大的身躯仿佛有些僵直,一动不动胯下坐骑也是随之停步,“是,督帅!”看着朝阳下倔强挺直身姿的大哥,不知为何,吴峥总觉得有些萧索。子雨这一遭怕是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希望下一次他可以做的更好吧!调转马头返回队列之中,其余原本挤在白弈身周亲卫之中的主将,听得白弈下令道“都回本阵,好好带兵。”也都各自返回了各营兵马之中…

        昏暗的军狱之中,草草钉成的木床上,不过覆着一张简陋的草席。床上坐着的白垅,束发已经是变得有些松散,两鬓凌乱,额前有了几缕散开的头发也未曾梳理。制式黑袍右侧有不少破损得地方,在于成林争取到机会以后,一支骨箭擦着黑铁甲下襟而伤到了左腿,现今只是草草做了包扎。双手就在腿上,紧紧攥住衣袍,目光中有迷惘,有无助,像极了一个做错了事情,等着父母教训的孩提。听着窗外的声音,白垅渐渐低下了头,那是大军开拔的声音,是啊,战争结束了,阳关的军葬就要开始了。墟,大吉,募,常回,巨方还有老于,多少人都是因为自己再也回不来了!再也回不来了啊,一滴泪水悄然滴落黄土地上,无人倾听这一滴泪水的诉说,更无人知晓这哭的人心中又是如何去想…

        侦骑斥候四散开来,这是阳关军葬惯例,曾经义渠人借羌人战败后的阳关军葬,想要将所有出动关西大军一口吞下,结果当时的阳关老督帅白狩带兵亲自冲阵,三万关西军仿佛修罗恶鬼,左携生虏,右摘人头。人人悍不畏死,只一刻钟就击溃了义渠人正面的两万人,如狼似虎,一路追杀到了边境外近百里。从那以后再无人敢于在这支西北雄师军葬之际来犯,但是这个习惯仍然保留了下来。话说白弈换了身衣袍,安排好城中戍守事务,接着整军回到战场,已经是辰中时分,戎狄的军寨被拆成了木材,阳关六百多辆牛车大概有三成,用来运送木材到虎戎大寨的位置。另有四成牛车则是由守城步军四营的一标军士将战利品运回阳关,余下三成则是运送将士遗体到此地。射柳营,步军一营全副武装,静静伫立一侧,另一侧百步外,阳关骑军两万余骑兵寂寂无声。白弈亲卫正在用木头搭建一座简易高台,两万四千余步军则各自在主将带领下搬运袍泽遗体,或是用木材搭建一座巨大的平台,运送战利品的牛车,来时满载,归时亦是满载。一根根圆木逐渐拼凑出一个雏形,戎狄军寨中的破布衣袍,帐篷,被填充到高台之中,一桶桶黑水倒入其中,再有一旁的军士用圆木在最上方码齐。渐渐的一个数百步见方的平台已经静静伫立在军阵正前方,而军阵侧前方,更近一些则是白弈亲卫所搭建的高台。随着最后一批遗体被运送抵达,场面瞬间陷入了死水一般的寂静,甚至都不曾有一丝的微波。

        负责运送袍泽遗体的的二营军士,快步奔向步军军阵中预留的大片空位,步军六营,重甲一营是大哥,第二则是非万骑不能近百步的射柳,如果说负岳,还有步军一营是重金打造的精锐之师,那射柳便是真真正正倾北凉全境唯一一支成建制的精锐弓兵。全军上上下下最差的也都是一张一石五强弓,号称三百步外接战同等兵力,举世无敌。而这一营兵马,早先也并不是边军序列,本名北凉近卫弓兵营。当年先君拨乱反正,各处边军一共抽调了三千余善射之兵,组建了这一只兵马。而朔方之战,老君上也是亲自披挂上阵,亲言“军事调动,自我以下,尽归老将军节制,若有不协,当以此剑斩之。”为凉代联军统帅白狩站台,代君听闻此事,也是令人送来佩剑,并遣人带话“孤亦如是。”于是三军调度皆出于白狩一人之手,朔南古北口一战,凉代军士二十万,大破戎狄联军四十五万。而这支近卫军更是重中之重,居高临下,协助充当诱饵的代军轻骑在狄道南口,硬生生守了两天。北凉老君上文预随白狩观战期间,更是忍不住夸赞“三千强弓在手,破城摧寨,御敌百步,如探囊取物。如此雄师岂能陪我一个糟老头子坐困一城?”于是亲赐营号射柳,划归白狩的陇西军。而此时二营则是默默列队步军第三的位置,犹有一营军马的空挡。数千步军三营军士在正中的通道手递手将袍泽遗体运送到平台之上。白弈亲卫之一部则四骑一组负责运送各级主将,营尉一人,标率十四,都率七十三人。除去微风再无一点旋律为已经远去的英烈送行,当最后四名亲卫郑重的将阵亡最高将领的遗体放入平台,三月的风仿佛都不再和煦。

        “将军,一路走好啊~”硕果仅存的几名骑军第五营亲卫中,一个较为年轻的亲卫近乎嘶吼的声音格外刺耳,仿佛这样那位永眠的老哥哥就能站起来,笑骂自己一声熊玩意儿。肩头一重,确实斜前方的白三虎伸出大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旋即转身抽刀,望着平台上成片的遗骸,心里喊了一声:老哥哥,走好!

        而此时身在大军正前方的白弈,已经翻身下马,走到更为靠近军阵高台之下。制作虽然有些粗糙,但却也颇有几分粗犷朴实之意,高约一丈二(23.3为一尺,一丈233cm),两侧略微倾斜,前后四根长木被狠狠地砸入黄土地。上覆同样是圆木构成三尺见方的平台。白弈微微发力,人便已经到了高台之上。掣出腰间矢北剑,直指向天,一时间近六万关西军人人高举兵刃,“立碑,箭起。”步军之中近一万四千弓弩手或弯弓搭箭,或劲弩上弦。只将矢北向前一指,万箭齐发,休说飞鸟,便是飞蝗过境也一样会被拦腰截断。尤其是射柳一营弓箭手,五千余弦不孤鸣,落地成军待点兵。五千余箭齐整整的在平台两百步外的地面上插着,虽然也有些许偏差,却不难看出为何独独这一营弓箭手,能够拥有自己的营号。五十步后才是其他弓弩手的箭支。而平台还要往前一些,一方石碑已经立起,能看到只是一片空白,而看不到的那一面用凉篆写了六字。上方定胡二字并行,下面则是越界者死。

        收剑入鞘,旋即转身,六万大军也是收回兵刃,军容严整。亲卫传声,白弈则站在台上缓缓开口说道“此战我关西军出兵四万,阵亡八千七百有余,重伤者逾五千,三十四人失踪。破戎狄联军十七万,阵斩六万余级,这是大胜,也是惨胜。战死的每一个弟兄,都有自己的妻儿老小,都是爹生父母养的大好男儿。作为主将,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此战伤亡士卒亲眷,有老幼病残者,都可以迁往白氏的百老村居住,所需皆由陇右白氏供给。伤重之人,因伤卸甲之人亦可去陇右白石城,由白氏安排日后生计。这些不是为了给那孽子减轻罪责,是我白弈,欠了兄弟们!”白弈没有跪下,却是长鞠不起。突然的弯腰甚至引发了一些无人听闻脆响,年少都从未曾低下的骄傲头颅,总归还是低下了,有许多人不敢去看,而熟识的人则是不忍去看。声声军帅不绝于耳,缓缓起身的白弈示意安静,却又不少亲卫已经红了眼睛。挺起腰背,不知是不是错觉,直起身的白弈却好像仍是愈发有些驼背了,眼圈微红的望着面前的数万大军,白弈挥手示意安静。内心却是久久不能平复,一个半百老朽还能想些什么,终究是自己做出的决定,大郎的那份执念害了自己,更害了出征的骑军弟兄,而自己最害怕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自己能做的就只不过是给活着的人一丝微不足道的补偿,那些死了的弟兄就真的永远长眠了啊!自己该如何面对关西军上上下下,又该如何给三军一个交代?生活就是一场豪赌,在你自己做出了选择之后,就是成王败寇的结局。胜利重要吗,很重要,因为只有赢了,活下去的希望才更大。但是赢了其实也只是为了活下去啊!

        收回了心中思绪,望着台下将士,白弈已经有了决断“我阳关儿郎,生不教胡马南进,死不放戎狄东行。自今日起,为了确保关西骑军战力,部卒损失较为严重的一营,由负岳主将鲁进负责,暂时拆分补充至其他各营,骑军一营暂且空置,来年大比重定位次。”不等众人反应,有一条命令接踵而来,“此役关西营尉于成林,身先士卒,单骑冲阵,不堕我关西军威。所部每战忘死,遇敌死战不退,今日封营号“陷阵”,以其彰勇烈。所部暂由中大夫,假尉白氏三虎编训,一应待遇同负岳,射柳。”白弈看向三虎身后的两千余骑,两千余骑几无一欣喜,许多人脸上甚至有些羞愤。够了吗,够了。关西军几乎所有的骑军都有足够的功勋去获取一个营号,但是从始至终关西只有负岳,射柳二营,还是因为没有人愿意用积攒下来的功劳去换一个营号。因为曾经有一个通过积累功勋成为了拥有营旗营号的部队,不到一个月就自销营号。同样是特殊营号,但累功受封的一方,哪怕面对普通士卒都会觉得自己抬不起头。因此哪怕所有人都知道,有一个通过积累战功拥有营号的方式,但是没有人去做。因为不一样的,同样是枭首十万,百战,跟十战还是一战是完全不同的。但是这是所有活着的第五营士卒不能拒绝的,因为这是近四千袍泽弟兄和自家主将用命换来的……屈辱什么的,重要吗?总有一天我们同样是光明正大的特号军,从今往后有我们让整个戎狄知晓我们的名字,现在请带着陷阵这个名字安息吧!

        第五营骑军,或者说是陷阵营军士不断飞舞的思绪无法改变什么,但是心中却已经种下了一粒种子。白弈双手掌心相对,一粒火种若隐若现的,渐渐清晰。不灭薪火,在文字出现之前最为优秀的传承方式。而白弈身上的这团薪火,是从陇右开始便一代一代传承下来属于北凉西北边军独一无二传承。生前护得两陇安,死亦无需入黄泉?余烬风吹关山雪,阳关之外有**。

        走下高台,只是双手捧着薪火轻轻触碰高台,木制高台便已经开始燃烧起来。接过师左手中火把,带着一都亲卫在高台点燃,随后围着三尺高,数百丈见方平台寸寸点燃。

        “祭”这是师左代替主将所发布的军令,或是说宣言,出去了风声,火生,木柴爆裂的声音,整片天地,似乎再也没有了别的声音,沉默有时候也是最为真切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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