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遇见春妮
        伙伴们同我唠了好一会，然后起身向我告辞，我送大家出门，同他们一个个握手道别。等伙伴们都离开后，我想起自己回家已好几天，还没去看过家里的庄稼地，此时正好有空，心想去看一下，并且在我的心里头，还隐约产生了另一个念头。我思忖了一下，于是一个人去咱家的庄稼地。

        不一会儿，我来到了咱家的庄稼地前。咱家一共是四亩承包地，全都种着小麦。眼下麦苗还不到半尺高，远远望去绿油油的一大片。一阵风儿吹来，麦苗儿摇曳着，似波浪一样翻滚着。在我的眼里，此时的麦田就像一片碧绿色的海面。

        这土地浸透了咱全家人的汗水，我从十二、三岁起，就开始在咱家的承包地里帮忙干活，这块土地里也有我的许多汗水。我告别咱家的承包地已有八年多了，今年它将托管给农技公司耕种，我心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同时又有些不舍，毕竟我是个农家孩子，我是吃着这块地里的粮食长大的。

        我在咱家的承包地前，独自默默地沉思着，我心里在说：虽然我已在上海安家，今后不会再操持农活，但我还是深爱着这片土地，因为我的根就在这里，而且我的名字叫土根。

        土地默默无言，它让麦苗儿回答我的心声。麦苗儿在风中摇曳着，舞动着，它们扎根在土地里，决不能离开这片土地。但是它们能理解我，它们像是无数的精灵，一起向我点头致意。

        一群鸟儿飞来，打断了我的沉思。我随即蹲下身去，伸手在地里拣了块土坷垃，先放在鼻子前闻了闻，用手把它慢慢捏成细末，然后扬手把它撒向麦地里。一抔抛撒出去的细土随风洒落，这是我向自家的承包地致敬，也是向它作告别。

        我转过了身，离开咱家的承包地回家去。我原本是可以走近路的，但是我没有抄近路，而是有意经过村头往家走。我在来的路上也是这么走的，我不得不承认，我有意识要经过村头，是因为春妮的家就在这里，心想见她一面。可是在来的路上，经过春妮家门前的时候，自己并没有遇见她。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听见伙伴们说起春妮的情况，我不但感到吃惊，而且还感到胸闷。她以前是我的同学，或者说还是我的初恋。她是美丽的，俊俏的，在我的头脑中，美丽俊俏的姑娘都应该幸福。可是她的美丽，并没有给她带来幸福，这又是为什么呢？我从心底里同情她。

        今天还真巧，在我快走到村头的时候，远远望见春妮从自家的门里出来，她一手挽着竹篮，一手拿着镰刀，可能是要去自家的菜地里割菜。我于是迎面走向她，两个人终于相逢了。

        我去上海打工后，头一年回家的时候，也是在这里同她相遇，后来再也没有同她相逢。此时我虽然很想见到她，可是真当她出现后，心里一下感到慌乱。我发现她的脸蛋，还是和从前一样漂亮，可是她的皮肤已不像从前那样白嫩，双眼的光泽也没从前那样闪亮。我想主动向她招呼，可是喉咙一下子梗住了。

        春妮在我面前站定了下来，把竹篮和镰刀放到了地上。她望着我的脸，轻声问道：“回家来过年？”我点了点头，她又问：“孩子有多大了？”我回答说：“孩子才半岁多。”她点了点头，然后笑着说：“俺向你贺喜嘞，你在上海买了房子，还在上海安了家，一定挣老多钱了。”

        我不知道怎样回答她好，心里头暗暗叹了声气。暗想时隔这么多年，从她口里说出来的话，还是和从前一样。我突然感到有些后悔，自己不应该出现在她的面前，见了她反倒觉得尴尬。

        她察觉到了我的不安，于是收敛了笑容，轻声问我说：“俺的事，你是不是都听人说了？”我回答说：“俺听人说起过。”她的神情一下变得凄然，叹声气说：“俺怨自己不识人，当初不该……”她没有往下说，但是我能听出来，她是想说当初不该同我闹掰。

        我感到一丝紧张，慌乱地说：“别提当初了，当初咱都不懂事。”然后问她说：“你以后咋办呢？”她摇了摇头，眼里流出了两滴泪水，回答我说：“俺自己都不知道呢，你说咋办？”

        没想到她会反过来问我，我愣了一下，随即毫不犹豫地说：“要是真同自己男人过不下去，那就赶快离婚吧，这事不能多耽搁。”她又叹了声气，说道：“这事俺也想过，可是丢人嘞，你说俺的命咋这么苦？”

        我也忍不住暗暗叹气，然后对她说：“没啥丢人的，城里的青年人都这样，觉得对方不合适就分手。说啥苦命不苦命的？命运要靠自己掌握，你的眼光要放远一点。俺真心劝你，重新找一个实诚男人结婚，只要一起努力打拼，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

        我的这番话，好像有点作用，从她黯淡的眼神中，渐渐闪烁出了光亮。她点头说道：“这话中，俺听你的劝。”我感到松了口气，于是说：“这样就好，你别太犹豫，该迈出的步子，一定要下决心。”然后对她说：“你多保重，俺要回家了。”

        她有点依依不舍，说道：“这么多年不见面，咋刚唠了几句，就要离开呢？”我回答说：“俺还有事没办，后天就要回上海，时间很紧张。”说着抬脚要走，她于是点头说：“那好吧。”

        我离开了春妮，走出几步后，回头又望了一眼，看到她还站在那儿。她看见我回头，于是向我挥手，我也向她挥了挥手。这时我内心很不平静，当年要不是狗蛋出来搅局，我不会和她闹掰，她也不会有今天的光景。可是我呢？要不是受了她的刺激，我可能不会去上海，那就没有我的今天，也没有我现在的小家庭。

        或许这就是缘分？在我懵懂的时候，我对她有过朦胧的爱，后来又化成了泡影。今天我出现在她的面前，并不是想以胜利者的姿态，有意来嘲笑她，而是想给她一点点安慰，想劝她赶快摆脱困境，重新找到属于自己的一片天。我相信她能够理解我的苦心，我真心希望她早日离开，对她实施家暴的，那个赌徒和酒鬼。美丽的女人都应该幸福的，我希望她也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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