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迷途中的阿秀
        我跟着阿秀走进浓绿遮荫的绿地公园，在大树底下的一张石凳上坐了下来，我问她说：“好几年不见，你现在到底怎么了？遇到了啥难事？”她张了张口刚要说话，突然掩面啜泣了起来。

        我心里感到十分不安，说道：“哭啥嘞？有话就痛快说。”她终于说道：“俺不怕丢人嘞，你是个好人，求你帮俺出个主意。”

        我听了心里愈加不安，说实话我瞧不起眼前这个老乡，但是对她多少还有点同情。在我的催促下，阿秀终于说出了自己这几年来的经历，我听着听着，浑身不由起鸡皮疙瘩。

        她说那年在我离开饭馆后，过了一年不到，她也离开了那儿，因为那儿马上要开始动迁了。她回老家呆了一段日子，后来又回到了上海，先是跟人去一家酒吧坐台，因为她的业绩不够好，干了几个月后，被酒吧老板赶走了。后来又干过超市营业员，但是也没干多长久。

        在实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她找到一家保姆中介所，想去当住家保姆，可是找到头一户人家后，在试工期间就被东家辞退，接着第二家、第三家，先后干了没几个月，都让东家辞退了。

        就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谁知发生了戏剧性的一幕。最后辞退她的那户人家，夫妇俩是年过四十的浙江人，他们住一套气派的豪华公寓，家里有两个老人，但是没有孩子。女主人辞退阿秀的原因，不仅仅是她干活笨手笨脚，更主要的是她有放浪轻佻的毛病，稍不注意就会暴露出来。哪家女主人不忌讳这样的保姆？于是毫不犹豫地把她辞退了。

        可是在阿秀离开这户人家没几天，这家的男主人暗中同她联系上了，那男人是个有身家的商人，提出愿意包养她，除了提供她的生活开支外，每月还给她五千元零花钱。

        从此她投入了那个男人的怀抱，那个男人替她租了房子，她过起了金丝雀一般的生活，这正是她求之不得的。至于那个男人为什么要包养她？除了她年纪轻和有几分姿色之外，另一个原因是自己的妻子不能生育，至今膝下无一男半女。对于一个商人来讲，纵有亿万家产，身后若无子嗣，到头来似乎都是在替别人打工。他同阿秀事先讲好了，如果她不能怀孕，半年后便分手。要是怀上了，生下女孩给她十五万，生下男儿给她三十万，前提是生下孩子后就走人，而且今后不能认孩子。

        阿秀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与那个男人同居几个月后，还真怀上了身孕。那个男人欣喜若狂，竟然把她带回了家里，让她在自己家中养胎。他的家人同样个个欢喜，女主人也为自己不能生育而苦恼，小保姆能替自己完成延续香火的使命，她心里十分感激。

        阿秀从保姆的身份一下变成了贵妃的身份，全家人尽心侍候着她。等到她即将临盆时，那个男人让她冒用自己妻子的名字，住进了最好的产房。阿秀的肚子也争气，果真生下一个男婴，如今孩子已五个月大。

        听完她的叙述后，我问她说：“你现在咋想呢？”她回答说：“俺生下孩子一个多月，他们就想赶俺走。俺要给孩子多喂几个月奶，他们答应最多喂六个月，到时候一定得走。”

        我听了问道：“这么说你下个月就要走了？”她回答说：“俺不走，除非让俺把孩子带走。”我说：“这不可能，他们无论如何不会答应的。”她倔强地说：“俺是孩子的亲娘，俺非得跟孩子在一起。”

        我想了想说：“可是你斗不过他们，到时候还得走。”她呜呜哭了起来，哭停后抬起头问：“俺上法院去告他们，你看行不？”我对她说：“法院还要追究你嘞，你知道自己干的事违法不？再说打官司要请律师，要花老多钱。”

        她愣了一下，随后又问：“你说还有啥法子？”我摇头回答说：“俺不懂这些事，真回答不上。”接着问道：“你家里知道不？要不让你兄弟出个主意。”她回答说：“他们都不知道，俺不想告诉他们。”

        她不停地哭，我被她哭得心烦，于是说：“俺真出不了主意，你自己看着办吧，不过你要保护好自己。俺还有几个快件要送，不能多停留。”说着站了起来。她也从石凳上站了起来，哀婉地说：“都怨俺命苦，只能怨自己嘞。”接着又说道：“你路上可要当心，俺也要走了。”

        我和阿秀走出了绿地公园，然后在马路边分手道别。当我骑上车要离开时，回过头最后望了她一眼。我望见她夹杂在人群中，低着头踽踽独行，这时我心里不由暗想，今后的路她会怎么走呢？突然间在我脑海中出现了，从前她收留的那只流浪猫。刚才她那迷离的眼神，和那只流浪猫差不多，眼下她的处境，似乎也像一只流浪猫。

        我又去送出几件包裹，最后来到了一幢**。每当我走进**里，总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心情。因为**里大多是青年人，有许多还是外地青年，看见他们坐在电脑前工作，我心里十分羡慕。虽然知道自己这辈子不会有这种机会，但是每当走近他们的身边，我除了羡慕之外，还会感到一丝莫名的兴奋。

        我一层层楼去送快件，来到最后一家公司时，一个女青年笑盈盈招呼我说：“小徐来啦，辛苦你了。”我经常来这里取送快件，同这家公司里的人已熟悉。这个女青年是办公室主管，还是我的老乡，老家也在河南。她签收了快件后，笑着问我说：“你的水瓶呢？要不要续水？”

        她知道我舍不得喝矿泉水，身边常备一只水瓶，这儿有饮水机，我常在他们的饮水机上灌水。我从包里拿出空水瓶，说道：“不好意思，又要麻烦你。”她接过我的水瓶，回答说：“这是应该的，咱还是老乡呢。”不一会儿，她捧着水瓶出来，里面还放了茶叶，我感激地说：“谢谢你了，俺老是吃你的茶叶。”她笑笑说：“谢啥呢？你拿好了，小心烫手。”

        走出**后，我没有立即骑车回公司，而是坐在楼前的花坛旁，喝着刚泡的茶，心里想着发生在阿秀身上的事。她那凄楚的神情，此时又在我眼前浮现，也许这样的人不值得可怜，但她毕竟是我的老乡。我想不明白她怎么会走到这一步，难道真如她所说的是自己命苦？可我不相信这话，眼下在上海打工的人有千千万万，像她这种人还真少见。

        我抬头望一眼远处，映入眼帘的是好几座高耸入云的塔吊，好几幢新建的大厦正在拔地而起，我想那些工地上的工人，许多都是像俺爹一样的农民工。又看一眼路上行色匆匆的行人，心想其中不少是在上海工作的外地人，只是从着装上已很难分辨。再望一眼身边的**，里面有不少外地来的大学生，还有里面的保安和保洁工，大多是从外地来的。他们都在努力工作挣钱，尽管人人都艰辛，但是都受人尊重，因为这座城市现在少不了他们。

        我坐在花坛旁沉思了好一会，仍然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够帮助阿秀。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业务部门发来的信息，要我去附近的**取一份快件。我回复后连忙站起来，起身上路的时候，心里默默地说：“别再多想了，自己的路是自己走的，但愿阿秀今后能认清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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