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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独自回上海
俺爹见我掉眼泪,他一下子心软了,叹声气说:“好小子,俺没白疼你。俺知道你是为爹好,可是俺一定得回工地。”我问道:“那又是为啥?”他叹声气说:“你一个人在上海干活,难道俺能放心?咱爷俩都在上海干活,虽然不能天天见面,好歹也有个照应。你说是不是?”
听了俺爹说的话,我心里顿时感到激动,冷静一下后说:“俺在上海一定会好好的。就算是俺求你了,今年你无论如何留在家里。”他立刻沉下脸说:“你小子咋恁牛?要是让俺留家里,你也别去上海了。”
听到他说这话,我口气坚决地说:“这件事已经定下了,你得听俺的话。”他瞪起眼珠说:“咱家还轮不到你做主,你小子还嫩。”我生气地说道:“咋好话不听呢?要是不听俺的劝,俺把你在工栅里干的丑事,全都告诉俺娘。”
这话稍微有点作用,他低下嗓门说:“你小子敢说,看俺揍扁你。”我忙说:“俺不说就是了,可是你得听俺的话。”他仍摇头说:“不听咋的?俺偏不听。”
我和俺爹谈了一个多小时,最后还是没有结果。我只能走下一步,晚饭后对全家人宣布,今晚要召开一个家庭会议。这事在咱家还从来没有过,俺奶奶听了直乐,笑着说:“好事嘞,咱娃也能当家做主了。”
我让全家人坐下来,俺奶奶坐在我的身旁,俺爹和俺娘还有俺两个姐姐分坐两边,然后郑重其事地说出了我的想法。
俺奶奶听我说完后,激动地说道:“这话中,咱娃懂事嘞。”然后问俺爹说:“你咋想呢?”俺爹摇头说:“这事不中,俺仍要回工地去。”俺娘眼泪汪汪说:“咱娃这么有孝心,你咋不听话呢?”俺两个姐姐也一起开口,要俺爹听我的主意,可他仍是直摇头。
家庭会议一直开到深夜,在大家的轮番劝说下,俺爹好像有些被说动了。我等着他的表态,问他说:“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到底中不中?你可要说话呀。”
俺爹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低头犹豫了好一会,终于开口说:“不能说不去就不去,这事得让俺好好琢磨。”俺娘对我说:“你爹是头犟驴,一时半会说不通他。”她让俺姐陪俺奶奶进房里睡觉,然后对我说:“娃啊,娘心里明白,你是一片孝心,全为你爹好。等明天再说吧,让他躺在床上再好好想想。”
俺爹和俺娘进房里睡觉,我上床躺下后,听见他俩在房里嘀嘀咕咕,一定是俺娘在劝说俺爹。我心里仍是不安,俺爹的脾气向来很倔,但他今天的态度还算不错。我心里明白,他不想离开工地的原因,主要是为了我,虽然我在上海还算顺利,但他还是不放心,想陪在我的身边。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可是我已经懂事了,我也可怜为儿女吃辛吃苦的父母!我决定明天继续说服俺爹,要是他仍不答应,我去把俺姑姑和姑父请来,让他们一起来做他的工作。
第二天起床后,俺娘对我说:“你爹昨夜想通了,他能答应你。”我走到俺爹跟前问:“你真的答应了?”他瞪眼吼道:“谁说俺答应了?”我回答说:“你这样不听劝,俺去把姑姑和姑父叫来,让他们来评理。”他忙说:“不许去叫。”然后轻声说:“娃啊,其实俺心里老高兴了,你这样体贴爹娘,俺能不明白吗?可是你孤身一人在上海,俺怎么能放下心来?”说这话时,他眼眶湿润了。
我心里这时一阵激动,连忙安慰俺爹说:“你一百个放心吧,俺会好好的。你知道杜经理待俺老好了,还有俺干妈和俺干爹,他们待俺像自己的孩子一样。俺要是遇到什么事,他们都会帮俺的。”俺爹点了点头,然后不说一句话。
俺爹终于被我说服了,我心里很高兴。可是接下来几天,全家人都变得沉闷。俺爹一连几天不出门,呆在家里也不多说话。俺奶奶知道他的心思,她抹着眼泪对我说:“娃啊,你爹舍不得你一个人在外。咱家日子还过得去,你能不能听话?呆在家里种田吧,别去上海了。”
我回答俺奶奶说:“俺一定得回上海,现在不去努力挣钱,将来可要后悔了。”俺娘和俺两个姐姐也劝我,但是我的脾气和俺爹一样,认定的事一定要坚持做,她们都说服不了我。
正月初八早上,我要出门回上海,俺爹向人家借了辆手扶拖拉机,送我去县城长途汽车站。拖拉机在我家门前停下后,俺奶奶和俺娘都抹眼泪,拉着我的手百般不舍。俺两个姐姐也依依不舍,俩人都在偷偷抹眼泪。
俺爹朝她们吼:“土根出去挣钱是好事,哭啥嘞?”他把我的行李搬到拖拉机上,我向俺奶奶、俺娘、俺姐姐道别后,爬上了拖拉机,俺爹也跟着上了拖拉机。在拖拉机发动引擎的时候,俺奶奶和俺娘依着门框,朝我直挥手,这一刻我也忍不住流泪了。
俺爹坐在我的身旁,他一直默默地不声响,这时我想起了以前也跟俺爹坐过几回拖拉机,那是我小的时候,俺爹领着我去县城里买东西,我每次都老高兴了,坐在拖拉机上同他有说有笑。如今俺爹变老了,我也成了个大小伙,我还想同他说笑,可是已找不回当年的童真,而且他很难再被我逗乐。
拖拉机开出三、四十里地后,来到了县城长途汽车站,俺爹给开拖拉机的人点了支烟,然后拎起我的行李袋,陪我一起去买车票。他突然对我说:“买两张票吧,俺想送你去火车站。”我连忙说:“这怎么行?你快跟拖拉机回去吧,要不走几十里路,你的脚肯定不行。”
我买了一张票,离发车时间还有十多分钟。我要俺爹快跟拖拉机回去,他摇了摇头,神色一下变得凝重。我知道他有话要关照,于是说:“有什么要关照的话?你对我说吧。”他终于开口说:“你一人在外千万要当心,咱不图挣大钱,只求平平安安。”我点头说:“这话中,俺记住了。”
俺爹接着说道:“到了上海后,先去见你的干妈和干爹,替咱全家向他俩问个好。这对老夫妻是善良人,你一定得敬重他们。”我又点头说:“俺记住了。”然后问他说:“你还有什么要关照?”
俺爹脸上的肌肉突然抽搐了几下,他沉吟好一会,终于开口说:“还有件顶要紧的事,你独自在外千万不能学坏,要是学坏了,挣多大的钱都没有用。”顿了顿又说道:“你爹在外十多年,没干过什么亏心事,可是最近两年没熬住,干了对不起**事。”然后指着自己的脚说:“这不报应来了吗?”我连忙说:“我一定会好好的,往后咱全家都好好的。那件事已过去了,你把它忘了吧。”他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拍一下我的肩说:“好小子,爹没白疼你。”
俺爹不停地嘱咐我,直到我检票上车才停住。我上车后从车窗里伸出手,示意他快坐上拖拉机回去,可是他站在路边,两眼望着车上的我,始终没有挪动一步。
汽车终于发动了,俺爹朝我直挥手,我也向他挥手,透过黄泥公路扬起的尘土,我望见俺爹在用手抹眼泪。这一刻我也流泪了,我心里在说:俺的爹啊,俺记住你的话了,俺一定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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