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我在饭店打杂
        等来富走开后，我低着头送俺爹回工地。俺爹见我满脸不悦，于是说：“这下傻眼了吧？这儿就是你吵着要来的上海。”我心里正在嘀咕，上海咋会是这样？要不是从上海站下的火车，真以为是来错了地方。

        俺爹见我还在发愣，接着又说：“既然已经来了，那就先安顿下来再说。”他见我不吱声，连忙问：“是不是后悔了？”我摇了摇头，低声说：“俺没有。”俺爹又说：“要是受不了这份罪，那就快回家去，俺不会怪你的。”我忙说：“俺回去没脸见人嘞，好歹得坚持下去。”

        俺爹点头说：“你小子有种，俺头年外出打工时，也是这股劲头。”接着又说道：“俺关照你的话，你千万要记住了。你初来乍到，心里别惦记能赚多少钱，现在最要紧的是，要多长点见识。这儿不是你久留的地方，哪天你有能耐了，瞅机会到市中心找份工作干。”我点了点头，说道：“俺都记住了，俺照你的话做。”

        说话时走出了好长一段路，俺爹劝我别送了，他对我说：“你回店里里去吧，俺会常来看你的。”我有点不忍心分手，他又说道：“从今后你要自己照顾自己，苦点累点没啥，这都是咱的命，要想往后出人头地，必须得咬牙坚持。”听了他的话，我又点了点头。

        俺爹转身往工地上走，我愣愣地呆立着，望着俺爹佝偻的背影，细味着他刚才说的每句话，眼泪一下夺眶而出，赶紧用手抹干了。

        就这样我来到了悦来饭店，在这小饭馆里干杂工，一晃眼三个月就过去了。俺爹每个月来看我一、二次，有时他还带着班组里的工友，一起来饭馆里喝酒吃饭。我每月十五日发工资，七百元钱让俺爹拿走五百元，自已只留二百元零花钱。俺爹说替我把钱存起来，过年回家时一起交给俺娘，我觉得这个主意好，我一切都听他的。我每个月都给俺奶奶和俺娘写信，对她们说我在上海一切都好，叫她们别牵挂。俺奶奶也叫俺姐来回信，要我当心冷暖，干活别太受累。

        悦来饭店虽然不起眼，但是生意很好，一天要做三、四千元营业额，这是老板娘每天晚上结账时，我从她嘴里听来的。老板和老板娘是从安徽农村出来的，在这儿开饭店已有三、四年了。老板主要负责厨房，其它的事不太管，他喜欢打麻将，一接到赌友的电话，就要偷偷溜出去，为此老板娘一次次同他吵架。

        老板娘不但管钱，还管店里的大小事情，她十分精明能干，去市场里采购食材，样样都是**的。她对店里的人也管得很严，大家每天要从早忙到夜，早市七点钟开始营业，供应菜包、肉包、面条、馄饨什么的。午市和夜市，除了做堂吃生意，还要外送顾客的电话订餐。

        这儿附近有个大型农贸市场，还有几家服装店和杂货铺，另外还有好多发廊和洗脚房，全是外地来上海的人经营的。好多商户自己不做饭，他们只要打一个电话，饭店里派人把订餐的盒饭送到他们的手里。

        在来上海的火车上，俺爹关照我许多话。他说上海人最讲究素质，农村里人到了上海，先要学会讲素质，否则不招人待见。他还特意关照我几个细节，诸如：见人首先要有礼貌，身上邋遢不能上街，更不能去乘公交车或坐出租车。乘公交车时遇见老人和孕妇，要主动站起来让座。还有过马路不能穿红灯，不能够随地吐痰，喉咙痒痒也要忍住。但是他所说的这些，在这儿都不管用，因为这儿并不是上海市区。

        我刚知道上海人以高架道路划分区域，分为内环、中环、外环。内环是市中心，属于黄金地段，那里的房价老贵了。中环较次之，外环远离市中心，从前属于郊县。我呆的这地方原先是个村子，现在这儿多半是外来人口，我每天所遇到的，几乎都是口音各异的人。

        这里为什么会成为外来人员的聚集地？原因是这儿的店面和摊位的租金，要比市中心便宜不少，住房租金更是便宜不少。初来上海的打工者，首选在外环附近落脚，在市中心混不下去的外来人员，也向外环周边撤退。在这儿难得遇见几个本地人，而且见到的都是老年人，他们的子女都居住在市中心，老房子都出租给外来人员，有些不愿离开老宅的老人，他们留下来照看房屋，同时向房客收取房租。

        我在饭馆里尽干杂活，每天早上六点钟左右起床，帮点心师傅做包子、包馄饨，有时还跟老板娘去农贸市场，把采购到的东西用小车推回来。我要干洗菜的活，洗碗碟的活，还要扫地擦桌子，一天到晚没闲着的时候，老板娘或者其他人一声叫唤，我就要动手忙活。平时我也没有休息天，老板娘还让我包下了送餐的活，我骑辆破自行车，不管刮风下雨，要把饭菜送到订餐的人手中。

        这种艰难的日子，时间一久我也习惯了。我不能让俺爹丢脸，俺爹平时来看我，老板娘有时在他面前夸我几句，他总会咧开嘴乐呵呵笑。我心里其实很苦，但是看见俺爹笑，我也值了。

        晚上八、九点钟，等到饭馆打烊后，我才能去那破阁楼里睡觉，那儿屁股大的地方，夜里有三个人打鼾，还有一股臭脚味。我总是难以入睡，心里老想着我怎么会来这儿的？老家的日子过得再苦，也比这儿安逸多了。

        其实我自己心里明白，促使我来上海的主要原因，是自己不想一辈子和土坷垃打交道，想为家里多挣钱，早日接过俺爹肩上的担子。其次是受了春妮的刺激，在那死妮子的眼里，我怎么连狗蛋也不如呢？有一次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等到过年回家时，一定会和春妮碰面的，要是她对我回心转意了，那咋办？要不要同她重归于好？然而很快就否定了，心想我才不同她和好呢，让那个死妮子后悔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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