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父亲的葬礼 (1 / 8)
        ２００年１２月２３日午后六点，妈妈、弟弟、妹妹等一大家子九口，就连四岁的侄孙女侄外孙子都在桃仙机场同机落地。我们这里的一大家子个个臂挽黑纱，胸戴小白花，等候在桃仙机场。弟弟手捧着一个银白色的陶罐，上覆盖黑纱，一众老少脸色凝重、悲戚地缓步向我们走过来，他的身后是妈妈、弟媳、妹妹和妹夫妇及孩子们，个个素衣，臂挽黑纱，步态凝重。那个妹夫沈耀宗面容憔悴，悲戚地跟在都娃身边，妹夫的怀里还抱着他们夫妻最小的女儿。

        额娘走在我们这一群的最前面，她没接那陶罐，却把自己的脸颊轻轻贴附过去，右脸颊轻轻贴了地过去，神色中透露出深深的悲伤。额娘没有哭。妈妈过来伸出双臂轻轻拥抱了额娘。

        从机场走出来的时候，几乎所有过往的旅客、接机客都驻足肃立，投向我们的目光不乏庄严肃穆悼念之意，让我在内心充满感激，额娘和妈妈一起挥手让我们停下，她俩带着我们向聚集在我们周围的陌生人连连鞠躬，并口中喃喃：谢谢，谢谢。

        儿子和我的大孙子举着一个黑底白字条幅:“哀迎台湾省龚丹奇先生魂归故里”。很是引人注目。

        ９岁的亲娘舅太老了，他在听到我说起我父亲的噩耗之后，当时就呆呆傻傻，半晌不语，那天晚上他没吃什么东西，长久地唉声叹气。那样一种发自内心的哀恸与悲伤任谁都看得出来，我儿子儿媳寸步不离地陪着他，可他非要一个人到小院里散步。结果一个不小心，摔倒了，左小腿膑骨骨折。我的女儿女婿在家陪着他。临行前，我把父亲的遗像拿给他看，他一见就泪流满面，抽咽不停。我大声告诉他，我们去接他回家，他听了边点头边恶狠狠捶打自己缠着厚厚石膏绷带的左腿。

        ２００年１２月３０日，就在镇东南不到一华里的小岗岭南坡一棵老黄花松的树荫下，我们为父亲举行了很隆重但除了家人没有其他人参加的简洁葬礼。

        葬礼是我主持的。整个过程没有播放哀乐。而是遵照父亲的遗愿播放了贝多芬“欢乐颂”的第四乐章——合唱部分。音乐一响，所有参加葬礼的亲人都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我就急忙加了一句说，这是老人的临终遗愿。也许人们这才注意到葬礼上父亲的遗照是一副彩色的，本人笑容满面、容光焕发的近期照片。眉眼间流露出的笑容惬意甚至还带有些许俏皮，他轻轻扬起双手，好像在摇动，或在招手呼唤，似乎是在和大家打招呼或者告别。让人感觉有些滑稽的是他的头上居然戴着一顶非常古典的西式黑色骑士帽。我猜他应该是在纪念契丹祖先那种独有的黑色主调风格吧。

        骨灰还是用那个陶罐装的，按父亲和额娘的意思，内裹三层黑白，黑先白后。再用本地的稻田土和泥加腊木条骨架做一个小号的泥土棺椁，将陶罐放在里面。埋下去的时候，入坑稍停片刻，开始朗诵或演唱《巴图鲁》祖先歌。祖先歌的开篇一段是我和孩子们一起唱的，按照我和巴吉玛学的满（洲）族萨满惯用的调调。说实话，不怎么好听，但仪式感很强。旋律或者说曲调没有什么值得夸赞之处，传统五音居多，半音基本没有，但有个别的半音——如“咪”“拉”，是不是由于传承者五音不全或我们的传承有问题所致也只有天知道。

        这样的大齐唱，声音效果比较杂乱，没有悦耳动听的和声可言，甚至荒腔走板也不稀奇。但是妈妈、弟弟妹妹们却惊讶极了，**表情告诉我，她们都被感动了。弟弟妹妹含着眼泪向我们这一群施以庄重的注目礼。额娘很淡然似乎目空一切，她的眼睛始终投向远方，额娘已经是八十四岁高龄了。

        在这之后完全是可以结束的，可我总是感觉心愿未了，我又朗诵了其它三个部分。一是开篇之后，正文开始的那一段之后再开篇的引子段落，表达的主要是祖先们对时间的理解；二是智战草原狼、掳掠外族美女大获全胜之后，对于忠诚、勇敢、什么是真正男人的诠释；三是在狐腋裘大氅缝制完成后，对于祖先巴吉额女神“温达拓”的赞美。

        这些都是和我的巴吉玛学的。我应该背诵得一字不差，甚至我敢说倒背如流。我从六岁起就开始和巴吉玛学习，不仅仅是会背诵那么简单，巴吉玛还要我能够初步有所了解其内涵。没完成规定的学习背诵内容，巴吉玛会把脸拉得老长，黑着脸的巴吉玛在我儿时的印象中是极威严的。不过有些不甚了了的地方还真是多亏了尕家那位老祖宗对巴吉玛的找补式的教与巴吉玛认真的学，我自然就不敢有丝毫怠慢。

        下面就是这三个段落的全文。

        一、开篇之后与叙事段落衔接的部分——

        浩瀚无边无沿之宇宙，盘古开天留下一条没有源头更没有尽头无影无形不涸不竭无声无息的长长河流，这条河流自始就叫光阴。

        岁月是追随光阴这匹无头无尾无蹄的骏马，不知道它从哪儿来，也不知道它往哪儿去；永远也没有奔腾的马蹄叩响宇宙，却在宇宙间留下星光般金色闪亮始终一往无前的印痕；永远与光阴紧密伴随是岁月注定永远不可更改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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