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２００２年·再度欢聚 (2 / 4)
        主持人是这样介绍额娘的——现在请老寿星龚丹奇先生长子柯图赫先生的生母柯罗依女士呈寿礼。

        这说辞是我及亲娘舅等许多人反复斟酌之后才定下来的。**介绍说辞非常正规……龚丹奇先生的夫人……而介绍额娘时则称“寿星佬龚凡奇先生长子的母亲……”

        额娘的寿礼是最先出场的，一出现，全场几十位宾客立刻在一片寂静中瞠目结舌。我女儿、儿媳扶着额娘，她双手捧着半展半露的衬衫，缓缓走到父亲眼前。他未及看到衬衫的全貌就一下子惊呆在自己的座位上。我猜他应该是先看到了那个左胸前的“铎律恰丹·勒孜鲁鲁”篆刻阴文，他喉头颤动，猛然哽咽起来，没有任何过渡，徒然间就大放悲声。过了好一会儿，他开始不停地抚摸着衬衫上“巫勒”图案，毫无掩饰地任长泪奔流，仍然哽咽不已。

        妈妈在旁边看着看着就生出深切的感慨，她悄声对我说：钱能买到的礼物总归都是可以用价值来衡量的；钱买不来的礼物、又能深深打动人心的，才是天下礼物中的无敌极品、绝品。因为只有那样的礼物才能真正在受赠人的心灵深处掀起真挚情感的狂涛巨澜。

        好久好久，父亲才慢慢平静了。脸上的笑容多少有些不自然。我猜大概是因为额娘的寿礼让父亲太激动、太动情的缘故吧。更重要的是妈妈接着奉上的寿礼与额娘的寿礼相比多少有那么点小巫见大巫的意思，父亲和妈妈本人也应该感觉到了。

        妈妈送的寿礼，当然也让父亲非常开怀，是一个非常精致、富有想象力的根雕作品。一墩看似原生态的枯树根部有两个洞穴，一个稍大，藏有三只动画式的刚刚露出头的米老鼠，一老配一雄一雌的两小。旁边的树洞略小，里面只有一对大大的兔子耳朵露出来，妈妈属兔。这个寿礼很有味道，颇有意味深长之感，更堪称情深意重。父亲乐得合不上嘴了。我不得不佩服“魔鬼雕”的艺术构思和精美雕工，既有艺术的夸张又有写实风格的凸现，夸张的形象惟妙惟肖让一众看客们不由赞叹不已。尤其是妈妈自己隐藏真身的暗喻创意，妙不可言。额娘鼓掌鼓得很凶，发自内心的真情实感多半是因此而来吧。

        那只兔子那一对露出的大耳朵应该是**刻意。她巧妙暗示出自己对于额娘的敬意和对丈夫在她之前的不是妻子的妻子与其家人的敬重，而我理解则是妈妈一番刻意的自谦。

        父亲在平静之后也生出许多感慨，他说，“我不止一次地想象过我的九十岁生日，也许是年过耄耋，虚荣之心就会随着滋长，但真的是作梦也想不到会是现在这个样子。这才是真正的意外，这个意外让我惊喜到忘乎所以，让我感动到天惊地厥，这种浓厚凝重的骨肉亲情，说是举世无双也不为过吧。”

        多少有点意外的是，父亲竟然生出了要当场试穿那件衬衫的强烈欲望。这是不能、也没有理由阻止的。看得出额娘极想亲手帮他穿上，可她却没有，她用眼睛示意妈妈去帮父亲穿。额娘让我儿子推来一个能移动的大号穿衣镜，实际上她早就预备好，就放在餐厅的迎客大厅里。显然额娘事先就想到了。

        儿子和女婿扶着那面大镜子站在父亲的面前。父亲在妈妈、我老婆、女儿、儿媳、达洛兄妹的帮助下穿好衬衫，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照个没完没了，他不停地抚摸着，过了片刻又脱了下来，翻看背上的字，看着看着，他又激动了，就再穿上，过了会儿又脱下，反反复复。好一阵折腾他才重新安静地坐下来。

        父亲手捧着衬衫，抚摸、指点着“蓝亭序”的首字——那个‘永’字，对妈妈说，你看看，你看看，就说这个“永”字吧，至少用了三种黑线，起笔处是一种，弯折处是一种，这落笔处又是一种……不仅有明暗对比还能增加三维效果的立体显示力度，只有这样的绣工，才足以体现中国书法和刺绣艺术相结合的精美、非凡，只有这样才能将刺绣和书法这两门传统艺术完美组合，表现出奇绝美妙的艺术境界且有如此酣畅淋漓的视觉效果。

        让我有些意外的是，父亲无意间从衬衫右侧的明口袋里提搂出一个深耦荷色的丝绸手帕，时尚的白色蕾丝边儿，上面居然绣着一个我自幼就非常熟悉的图案，**数字洋先生画。湛蓝色的绣线线条图画案很醒目。这个手帕在我那次偷偷刺探“军情”的时候并没见到。

        父亲看是看见了这条手帕，可他并没有展示给大家。他悄悄拿出来，匆匆看了看，马上就悄悄放了回去。众目睽睽之下居然没有任何人注意到。

        显然额娘对父亲的这个反应很满意。

        额娘在一旁眯起眼睛微笑，得意之情全都铺摆在脸上和眼角眉稍。我这才凑上前，又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那件中式衬衫背部上的字，果然，这绣字的黑线使用居然让额娘运用得如此出神入化。不同光线强度和角度的不同对比之下，真有非常明显的强弱对比出来的明暗效果，这呆板的“字”居然有了生命——复活了！尽显书法韵味和汉字字形骨架的美妙，感觉不是绣出来的，而是在宣纸上由一位临摹大师亲笔“临”出来的，一个汉字的绣工居然会产生如此生动的视觉冲击力——我不由想起许多古典里常见的一句话，惊为天人，还同时想起额娘名字内涵意韵的奥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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