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我的生命源自爱情
        听了贡舅舅这段叙述之后，我那个在心中隐藏了很久的欲望就不可遏制地冒了出来，向他当面证实他到底是不是我的亲生父亲。

        我找了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溜进了贡舅舅的房间，他还没睡，好像正在准备睡下，见我来了，他就默默坐到那个摇椅上优哉游哉地点了一支烟抽了起来，淡蓝色的烟雾袅袅飘散。见我迟迟疑疑不肯开口，他笑了，看着我的眼睛说，是不是想从我这里证明或者了解到一些什么？

        我无语。就呆呆伫在那儿，用眼睛时不时瞟他几下。

        “我了解。了解你现在最想要知道的是什么，那我就直截了当地说给你听吧——

        “1945年５月末６月初吧，有一天下午河源友和我品尝茶道消遣闲聊的时候，无意中对我说了这么一句，我们的特设军政情报组的黑田果尤度，搞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情报——关于那个“罕嘚罕”也就是被我们关东军反间谍机构称之为“黑洞偷袭者”的行踪，这家伙好像就隐藏在新京（长春）市区町室一带一个名字很古怪的小山货栈里。

        我虽故作惊诧，心里却着实一哆嗦：是嘛？了不起的功绩啊。听说关东军的情报部门追踪此人多年却始终都没有头绪呀。

        “据说，现在基本证实了他的藏身处，职业是那家铺子雇的伙计。他们好像正在等候最佳的抓捕时机，这个行动具体由关东军特高科同我们的特情组连手执行，因为这个情报是我们通过经济类情报积累一步步筛选分析后得到的。现在的主要问题是想弄清那个家伙同这个铺子主人的关系——是同伙还是纯粹的雇佣关系和他对外联系的主要管道。”

        河源友接着感叹道，不容易呀，追踪了这么多年……

        我不敢让他看出我故意心不在焉所掩饰的极度紧张，勉强应付着，又聊了几句无关痛痒的闲话。他很突然嘱咐我一句，这个虽然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但牵扯到目前最重要的核心机密，千万不能透露出去。

        我很是认真地回答，学生明白。请河源老师放心。

        从他那儿出来，我就开始筹谋如何尽快把消息送出去，安排好你尕舅舅和你巴吉玛一家如何尽快撤离长春的事。关键是我必须找机会和你额娘见面，和别人见面都存在相当的风险。最关键、最重要的是如何把你额娘约出来……

        当天晚上——也就七点多吧，我在街上找了一个在街头转悠的小学生，十一、二岁的样子，给了他一块大洋，让去打牲乌拉山货栈找个没人的机会把你额娘约出来，在此之前我已经确认你额娘她就一个人在铺子里，其他人都不在。

        我听了心里不由有点犯“二”，不会连句话也没有吧？

        贡舅舅接着透露了一个有趣的细节。那个送信的小学生手上有个极极特殊的联络暗号——一张小学生图画作业纸上画了一个图案，有了这个根本就不用说话，他就能和你额娘快速联系上。

        这个一点儿也不难，你额娘一出来就看见了我，那可真是机灵透顶。我在前面走，她就在后面若无其事地跟着。我带着她步行了了大约四十几分钟，大约四公里左右吧，还故意绕了些路。到了一个叫“大和顺”的客栈。这个客栈很特别，从不接待普通的中国人，也没有普通的中国人敢进去。因为只要一进去，就会被严格询问、盘查，且极凶恶蛮横。但它那里的各种娱乐消遣设施却相当不错，除了有客房、餐厅，还有茶道室、酒吧、舞池、赌台什么的，总之一应俱全。这个客栈只接待新京高级日伪军政官员和个别富商一类的客人。老板名义上是一个叫李海庆的朝鲜族人，而真正的操控者叫山田横文，是个由关东军特高科掌控的特殊商人。这个客栈每隔一段时日就会从大连、青岛、哈尔滨、沈阳及日本本土轮换着找来些高级日本艺伎、白俄妓女，为一些特殊高级别的日伪军政官员和个别富商提供消遣娱乐。我选择这个地方和你额娘会面，应该相对安全。这也是我陪河源友曾经常常光顾的地方，那里的领班、服务生都比较熟悉，尤其是领班他绝不会把有关我的事情讲出去。

        见到你额娘后，你额娘先是好一顿埋怨，埋怨我为什么在新京这么多年从不联系她。她还真对我动了手，一点儿情面也不留，我真是没心情更顾不上这些期盼已久的温存缱绻，就抓紧时间一五一十把事情告诉了她，她立马紧张得不行。我把我事先预备好的一封信交给她，说你们今天深夜或明天凌晨前就必须离开这里，不然怕是来不及。但是千万别一起离开，要一个一个间隔离开，然后约定一个较远的郊区地点集合再出发南下，去辽东HR县一个叫六河的小镇。到了那儿找一个叫“贡家大院”的贡老先生……我当时真没告诉你额娘那是我父母离开打牲乌拉街后定居的家，因为我心里非常清楚，叔叔与我阿玛一见面就什么都明白了。

        你额娘很快就沉稳下来，给我的感觉就是瞬间从慌乱紧张中跳出来老远老远，立刻就显得格外从容镇定。

        说到这儿，贡舅舅忽然停住了不说了，眼睛里的光芒似乎闪烁着犹如燃烧般的激情在飞扬，他俏皮地眨眨眼对我笑了。我懂了，他能说给我听的应该就是这些了，我的生命大概就是以此为孕育的开始，再往后就是他深埋在心底最为隐秘的爱恋私情了。

        显然他在叙述这段往事的时候是有很多保留的，没有像叙述他和那个日本女孩的浪漫故事那样详细具体。

        至于我什么时候知道有你这么个儿子，唉，已经是——父亲仰起头来看天棚——差不多有小四十年之后了吧。我和你亲娘舅在通了第二封信之后，才知道有你这么个儿子的存在。大概是在1984年前后罢。当时啊，我真是兴奋极了，不顾一切地告诉了她。她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非常沉静地说，这么说，我们的一儿一女还有个同父异母的亲大哥哥喽。

        我有点诧异地看看她说，你不生气、不吃醋？

        她爽快地笑了，多少年前的浪漫故事哟！我生气、吃醋该从哪儿吃起呀？够得着吗？你想想，那个时候我虽说比她也小不了几岁，可少女时代差一岁也感觉差了好大一截儿呢。更何况这个醋我就是想吃嘴巴也不能往回伸过去好几十年啊……在你那个时间点上我既然不在其位，还用得着吃其醋吗……再说我们认识的时候你都已经是那么一个年龄段了，怎么可能还是个“白煮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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