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剑走偏锋
        上路前，我检查了一下我所有的装备，我注意到小摩托的备用工具箱里还放着一个三公升的铁制油料罐，还有一大包法式面包和一堆法式香肠，另外还有很多精巧的寿司和几个苹果和一大瓶饮用水。

        骑着小摩托夜行在空无一人一车的通往通化的公路上，颠簸得很厉害。因为这是大栗子沟唯一一条通往通化的普通等级公路，路况应该还算说得过去。坐汽车这种感觉会差些，和骑摩托那种颠簸的感觉就是两码事了。好在这个活儿我比较熟悉，一百六、七十公里的路程，就是慢一点三个多小时也应该到了，可是不巧，当天晚十点多，在清源县境内的丘陵地带，突然下起了大暴雨，至今我也没在任何地方再见过那么大的大暴雨，在台湾我经历过很多由于台风带来的大暴雨，但却从来也没见过像清源那么肆虐的****。我不得不在一个小山坡上停下，小山坡下有一条窄窄的小溪，大约十五分钟左右，暴雨就停了，如其突然而至一样，又极突然地走了。我正要再出发，却猛然听到小溪上游有雷鸣般的轰响。过了大概也就三几分钟吧。小溪瞬间变成了山洪发泄地，那场景真是惊心动魄……汹涌混浊的奔腾水流夹杂着树木、杂草、大大小小的石头，铺天盖的疯狂渲泄下来，巨大的山洪暴发的轰鸣声震耳欲聋。幸亏我所停留的山坡地势足够高……直到河水基本恢复到原有状态，我才离开，很长一段路我只能推着摩托在泥泞的山野里艰难徒步。

        大约六个多小时后，天色都要大亮了，我才到了通化，通化也戒严，我用我的证件过日本宪兵把守的戒严岗，没费什么周折，我就到了通化日军宪兵司令部，很快就和秀山佑见了面。这个蠢家伙对我很是客气，才二年左右没见，这个蠢家伙已经由大尉升少佐了。关东军中有句军中谚语：战争只有两条通道无阻，一条路是为天皇玉碎，另一条是为天皇建功授奖，虽同样光宗耀祖，命运轨迹却大相径庭。

        我挤出看起来应该还算真诚的笑脸：恭喜秀山君获得荣升。看来秀山君这两年所立下的军功很不一般呢。

        秀山佑喜滋滋地笑着：谢谢白鹿君褒奖，有幸为天皇陛下尽忠效力是我的荣耀。说着他还以军人的姿态向我垂首致谢。

        我直接了当对他说，我有紧急公务需要马上与新京方面联系，河源君指示我说，如确有重大需要就恳请你的说明。

        他连连鞠躬说，河源桑已经告知我了，没问题。

        我又加了一句，由于所报告事项属绝密，需要请您和您的属下在我发报的时候离开电讯室十分钟，可以吗？

        由于专业人士使用密码在发报键敲击的过程可以通过听觉发现端倪，我不得不采取相应的自保措施。

        白鹿桑，我理解。阁下的工作的确有很多情况需要如此。

        电台制式和型号和我们社里的完全相同，使用起来非常顺手。我用紧急呼叫密码开始呼叫，2７秒后对方响应。我立刻把早已在心里草拟好的电文发了出去：馒头甲人君十八日午时前后由奉飞卞。

        “馒头甲人君”专门指浦仪，奉指奉天卞指东京。这是早就设定的暗语。

        我用了不到一分半钟就做完了我的工作。但我又消磨了八分钟才从容离开。离开的时候，我想把腾源智梓的小摩托留下，可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我当时居然很犹豫。和他告别的时候我塞给他一瓶上等的日本清酒，那是染谷前所长送给我的。因为事先想到大概用得着就放进了小摩托车架杆上一个特制卡口里，顺手就带在身边了。可他坚辞不收，又还给了我。

        秀山佑一个劲哈依、哈依。见我执意要走，他又提出派车送我。我对他说，不麻烦了。我还另有非常重要的工作。秀山君，我们就此别过吧。

        这家伙是个懂规矩的军人，没再多问一句话。

        为了安全起见，我选择步行。我没有把摩托托付给秀山佑。不是不放心，而是怕因此给腾源智梓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我把小摩托停放在距离宪兵队较远的一个旅馆的大门前。

        在目前情况下，我必须保证自己的安全，才能保证情报的安全。虽然情报已经发出，倘若我本人出了意外，那就会很糟糕，甚至不堪设想。

        从通化到抚顺，大约二百七、八十公里，穿过新宾县，经清源县，很快就能到抚顺。看样子这些道路都下过不小的雨，心中不由暗暗庆幸，这场暴雨来得太好了，我在路上留下的痕迹几乎消失殆尽。好在长时间的野外工作，对这种长途徒步我早就习以为常了。

        我走了差不多用了四天三夜甚至更多。好在这段路我还算熟悉，体力也没什么问题。到了抚顺我才意识道，离开通化的时候腾源为我备足了食物和水是多么明智，否则就可能比较麻烦。那瓶清酒起到了我想象不到的作用。

        浦仪在我离开大栗子沟的第二天——八月十五日日本天皇发表了无条件投降书之后，浦仪当天深夜就在大栗子沟也紧跟着发表了“退位”诏书。随着苏军对日开战，关东军一败涂地，作鸟兽散顶多也就是三几个月的事。真是应了那句古老的谶语“洞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

        判断一下，我还是不能回那个株式会社。因为查清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用不了费什么功夫。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浦仪被截获，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粗粗估计我已经暴露在可能非常大，毫无疑问。让我最担忧的是腾源智梓现在怎么样了，我估计即使遇到了麻烦，也应该问题不太大，因为她的家族势力足可保全她的性命。不为别的，仅仅为了保住自己家族的名誉也会动用能够动用的一切力量和资源。再说我暗中揣摸，她应该已经把所有能够想象到的后果都想得很清楚了，她绝不是那种冲动型的女孩。至于其他，我真是来不及往深里细想。再说，这也不是什么个人恩怨，或是什么恩将仇报，这是国家与民族重大利益的冲突。我唯有一个不可动摇的选项。

        我决定找个地方先把自己藏起来，我管这叫“快转身，轻移步，隐藏起，避开网”。步行到达抚顺后，再奔沈阳转道天津，因为军统天津站的特情处处长和我有过一段比较深入的交往，他是个坚定执着、人品可靠的抗日军人。

        在天津站，我通过电台用密码与重庆向天津站证实了我的身份，报告了我目前的处境，这也就顺理成章获得了天津站的全力支持，和重庆方面联系过后，重庆方面指示我暂时不要去重庆，而是等待合适的机会直接去南京。但是一定要在得到军统正式通知后才能成行，届时上峰会主动设法联络我。

        天津站给我的经费不少，足够我奢侈逍遥一阵子。我索性就取道长江先上庐山，再下苏杭，在温州租了个不错的小公寓，当了差不多二年的寓公。一九四七年底前后我才得到正式通知，起身奔赴南京。这个期间我才了解到，军统在抗战期间伤亡很大，抗战暴发时，军统整个队伍大约有四万五千人，抗战胜利后再统计的结果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自“七·七卢沟桥事变”战事全面暴发到一九四五年八月抗战胜利，军统牺牲于地下秘密战线的人员竟然有一万五千人之多，其中大多数连个完整的尸骨也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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