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伪满国”时期的长春 (6 / 7)
        额娘说，我猜他可能和贡家老爷子之间也有那种心灵互通的感觉吧。

        1945年阴历九月，巴吉玛一家逃到辽东六河镇几个月之后，怀着我的额娘开始渐渐显怀了。亲娘舅曾经告诉我说，你额娘一显怀，贡家巴吉玛老公母俩忽然让人感觉他们很是莫名地兴奋，紧张。有好几次，我亲娘舅看见这老俩口子在额娘的背后指指点点，嘀嘀咕咕兴奋极了，他们对你额娘更是格外关心。倍加宠爱，贡家巴吉额总是很亲热地嘘寒问暖，差不多天天都要亲亲热热地问你额娘“洛依闺女，想吃什么就和我说，我马上就给你弄去。”

        额娘也一点不客气，想吃什么就说她想吃什么，贡家巴吉额就屁颠屁颠的立刻就去张罗。

        那年寒露节气那天，我的额娘从我出生的辽东小镇经南杂木去通化的医院做产前检查。这兄妹俩是雇了一辆小帆布棚子驴车一路嘎悠着先到南杂木再转乘绿皮票车去通化，这是在我亲娘舅的一再要求下才不得不去的。我的亲娘舅当时是这么对我额娘说的：你想不想把这个孩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生下来？想，就去。不想呢我也不能绑着你去。我额娘只好听话。可她纠结的不是该不该去，而是实在撂不下这张脸，何况这种事在当时是让年轻女人尤其是还没嫁人的姑娘们是很难说出口的。因为无论在城里或乡下都是个极新鲜的事儿，一旦不小心走漏了风声，足够前村后堡的大姑娘小媳妇儿当乐子嘀嘀咕咕在耳朵根儿上咬个十天半个月的。再有一个更加重要，那就是额娘当时非常非常想平平安安地把我生下来，可她又特别担心自己会像我的巴吉额那样出现什么意外。

        当时，不管是我的巴吉玛还是我的亲娘舅，额娘怀的究竟是谁的孩子，他们也不清楚，更不敢问，就算问了也白问。在我的巴吉玛和我的亲娘舅心里，孩子的父亲一定是贡、尕中的一位，甭管具体是哪一个，这爷儿俩都没啥可说的，可就是实在拿不准。何况我的额娘从开始怀孕就非常坦白地说得清楚明白：我怀了孩子，怎么怀上，是谁的，你们用不着问，问了我也不会说……可这孩子我是一定要生的……

        在满（洲）族人的家里，闺女是很有地位、而且说了算，用现如今最时髦的东北话说叫“霸道”。

        亲娘舅猜测，贡家老俩口和额娘的怪异表现，似乎已经暴露出某种端倪：贡舅舅让额娘带来的那封信很有名堂，好像透露了某些信息。

        在通化火车站站前的小广场上兄妹俩见到成群结队被遣返的日本人，乌泱乌泱的，但秩序井然。有个穿着一身日本职业女性正装的日本女孩儿兴高采烈的从人群缝中钻了出来，额娘原话是这么说的，她“欻”——就从人堆里冒出来了。像一只从大野地里冷不丁看见大萝卜猛然就钻出来的小兔子……

        她笑盈盈、张牙舞爪地朝我的额娘飞奔过来，全然没了日本小姑娘应有的矜持淑女模样。我的额娘一眼就认出这是已经出落成大姑娘的佐佐木由奈子。她的家在那次莫明其妙的不欢而散之后因其父亲被突然派到南满铁路旅顺（大连）工作，举家迁离长春。后来又被派往抚顺，日本宣布投降后，这又几经辗转绕路通化奔旅顺再乘船回日本。那时候，由于东北民主联军和**军队再加上苏联红军都在拚命争夺东北的地盘，哪一方的军队调动都离不开铁路，这些地方的铁路交通不陷入混乱才怪，那段时日，刚好国共两党争夺占领东北先机的前哨战已经悄然拉开了序幕，绿皮票车停运晚点极为常见。

        这对曾经的小闺密一见面，攀腰搂脖勾肩贴脸亲热至极，先是流了好一阵眼泪，哭哭笑笑的，又叽叽喳喳说了好一阵话。两个人曾经的不知道为了什么的不快，不知不觉中就烟消云散了。佐佐木由奈子当时已经是抚顺一个日本人开的什么“洋行”的实习生之类。

        由奈子抚摸着我额娘隆起的肚子，笑嘻嘻地问：是男孩还是女孩？

        我额娘轻轻拍了拍隔了一层肚皮——什么都不知道的我，对她摇摇头说；那我咋知道呀。

        由奈子嘻笑着对我额娘说，生个和你一样——漂漂亮亮的小闺女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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