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贡舅舅？父亲？回家了 (1 / 4)
        1996年６月２６日，按约定的时间贡舅舅今天就要到了。

        儿子和大哥专门派来的三徒弟小蛮冬两天前就专程赶来，这师兄弟俩在小镇上的家里准备饭菜，亲娘舅说是应该叫接风晚宴。我儿媳和我女儿、准女婿开两辆车去机场迎接贡舅舅。沈阳桃仙机场正式启用已经也有好几年了，我们都是第一次去。在那之前我还没见过、更没坐过飞机呢。各种国产的战斗机我见过倒数不清，甚至敢说不多的几种型号我都烂熟于心。

        到桃仙机场接贡舅舅的有我亲娘舅、我、我老婆、儿媳妇、女儿、准女婿、布蓝姑姑、还有赛巴耶。临出门的时候额娘显出几分犹豫，亲娘舅就说你还是留下在家等吧。额娘也就不再坚持。

        我揣摸，额娘是有些担心对自己一旦面对贡舅舅的时候不知该如何自处吧……

        赛巴耶手里举着个大牌子，上面用一大张红纸写着二行大字熱烈歡迎——臺灣省龔丹奇先生歸來省親貢氏、柯氏家族下面附一行是小点的歪歪扭扭伸胳膊撩腿勉勉强强看得出来的魏碑字：老祖爺爺，我和老祖奶奶等你回家柯魯伊。

        鲁伊鲁是我的乳名。后来成了我孙子的大号和乳名“小鲁鲁”。龚丹奇是贡舅舅到台湾后改的名字。

        上面的大字是我亲娘舅写的，下面的小字是我的孙子写的，稚嫩的魏碑体，勉强看得出而已。小家伙那时还不满五周岁，刚刚开始和我的亲娘舅习字。

        我们这一大帮人把机场的接机出口堵了一小半，没有人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等着。飞机晚点２分钟。医科大学刚毕业的女儿就显得非常不耐烦。焦躁地跺脚，还嘟嘟囔囔地抱怨，我亲娘舅不高兴了，斜过眼瞪她，女儿吓得吐了吐舌头，赶紧收敛让自己的情绪安静下来。

        第一拨乘客一出来，她就迎上去问，请问这是不是北京飞来的？见人家点头，就立刻表示谢意并回过头来冲我们直挥手。贡舅舅从台北飞香港，落地北京再转机飞沈阳。

        我的心跳立刻加速，呼吸也短促起来。

        向外走出的乘客渐渐由稀稀拉拉的散兵状汇成了缕缕行行的一小股人潮，我们这些人盯着人潮不敢错眼珠。

        一个身条笔直、童颜鹤发的老者似乎一下子就从人群中冒了出来。一身酱紫色的中式裤袿在这一片黑灰主色调的人群中显得很特别，很乍眼。那个曾经陌生的面容我在照片上看过不知多少次了，现在应该说早已非常熟悉，不需要任何辨认识别的过程。

        他身边衣着光鲜的是一个比我儿子年纪稍大的男子和一个更年轻的姑娘搀扶着他，可他在和我的眼光对视的瞬间，眼中在刹那间迸发出流星一样激情的光芒。他挣脱身边的搀扶，极突然急促地小步跑着奔向我。他的眼睛紧紧盯着我，我在那个瞬间，脑子里一片空白，我知道那就是我自出生至今都没见过面的亲生父亲。他也好像和我一样，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了，他的眼里只有我，而我的眼里只有他——我与他这对从未谋过面的亲父子……彼此都让这从心底奔腾喷薄而出的父子骨肉亲情的滔天巨浪淹没了。

        我拉着更准确地说是拽着我老婆迎上去，大概在和他相距只有几步的时候，我就不由自主膝盖一软就要跪下，他加快几步，在我的双膝马上要触地时，他双手一把从我的两个腋下掏过，紧紧搂住了我，抱紧了我。当时我早已忘记了老婆和身边其他所有一切的存在。

        那是我这一生体会到的最亲切、最真实、最热烈的生命拥抱。

        亲骨肉的气息扑面而来，我先嗅到的是淡淡的男士香水味混杂着淡淡的烟草味儿，还有就是父亲浓浓的体味，这体味一点儿都不陌生，他的体味与汗味还有急促的呼吸包围了我，连他口中的气味也一起传递给我，那和我自己的体味与汗味几乎没有任何差异。可能由于那就是来自血缘亲情的真切体会吧，亲生骨肉的血缘之情徒然暴发，父子间锥心入骨的亲切就在那个相拥的瞬间融为一体，升华为人类血亲骨肉之情的最高形态——感受对方的体温感受对方的呼吸感受对方的脉搏心跳，真情无二的从身体到灵魂的拥抱；父子间心灵与肉体的相拥；任何语言也不能与之相提并论，我的最真切的体会只有四个字：血脉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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