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贡舅舅要回来探亲了 (3 / 5)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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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贡舅舅要回来探亲了 (3 / 5)
        其实心中翻起最大波澜的是我。我早就隐约知道贡舅舅十有八、九是我的亲生父亲。可家里所有人谁也不曾对我说过一句准话。巴吉玛活着的时候也好,贡家巴吉玛活着的时候也罢,都明里暗里示意过我多少次。可他们就是不肯明说,我也就只好就这么傻傻地尴尬着,说破了不好,不说破也难受。虽然我渴望着也期待着和他老人家相认,可也真是就始终隐隐约约很有些恐惧这一天的来临,也许说忐忑更准确些。贡家巴吉玛好多次把贡舅舅的儿时的照片拿出来给我看,小学毕业那年我第一眼看到的时候我真是心惊肉跳。除了穿戴不一样,照片景深、背景不一样,照片上小家伙的各个成长阶段真就是活脱脱一个从婴儿到十三、四岁少年时期的我。贡家巴吉玛对我到底有多好更是不用说。就说一个印象最深刻的细节吧

        在东北乡下,每到过春节的时候放鞭炮吧,那可是每户小镇人家的一件大事。买鞭炮的多少和家庭的经济景况相关,又和这个家庭日子过得兴旺和睦与否相关。贡家巴吉玛自己就非常喜欢放鞭炮,甚至可说成瘾。每每到了年根底下,他最快乐的事就是在小镇上和跑到县城里买鞭炮。可又怕一次买太多又多多少少有点犯嘀咕,就一次次跑来跑去,每次买一点儿,再积存起来。到了年三十,他手里的各种鞭炮能把一张大号炕桌儿堆得满满当当,像个五红六绿的小山。到了下午,他就偷偷把我叫到身边,让我看那一座彩色的小山,那可真就是我心中最美丽的小山,把我看得直门咬牙,心里像钻进去了多少只小猫,在我的心里上上下下一通乱挠,挠了个乱七八糟。那时候鞭炮的品种虽然没有现在这么多,可那也足够让我眼花缭乱。贡家巴吉玛会故意很神秘地嘱咐我,别让你巴吉玛知道,吃了年夜饭咱爷孙俩一起在院子里可劲放,管够放。其实到了年三十的下午,我们爷孙俩先“竞老头——包子、剪子锤”分出先后,挑选自己喜欢的鞭炮之后就一人手里拿着一根老棍香在院子里开始“叮咣叮咣”造开了。那些必须等到天黑才有更好观赏效果的蹿天猴、闪光雷、呲花之类舍不得放,就留到夜里子时吃饺子前后再接茬儿过瘾——那是我对儿时最美好的记忆。

        还有,贡家巴吉额从我记事起就天天到我家里来,甚至风雨无阻,和额娘没完没了地聊天,亲热的不得了。额娘对贡家巴吉额也同样亲热,很讲究礼数。贡家巴吉额对我的好,属于那种无法描述的祖孙之亲的好,一来就把我揽在怀里不肯撒手。即便恰巧额娘抱着我,额娘也要马上递送到贡家巴吉额的怀里,迫不及待的贡家巴吉额只要抱着我,她脸上就是满满的惬意和满足。她还变着法儿给我带来好吃的、好玩的。不得不回家的时候总是一脸的舍不得。巴吉玛说,给我过百日那天,贡家巴吉额还给我送来一个金镶玉的长命锁,让贡家巴吉玛亲手给我戴上。这个长命锁一直由我额娘收着。后来亲娘舅告诉我说,那个玩意可是大清道光朝皇家造办处所制,颇为珍稀名贵。

        我考上技工学校当年暑假前的两、三个星期,贡家巴吉额病危了,应该得的脑肿瘤之类,可是直至病故也没有最后确诊。我的巴吉玛打电报让我回来,嘱咐我要守在她病榻前好好伺奉她。我心里也就差不多全明白了,这一份孝心是我必须尽的,我一定要全心全意地守护在她老人家的病榻前。她一睁开眼睛,只要看到我,脸上就是很满足很舒心的模样。老人家特别欢喜地紧紧握着我的手,什么也不说,就那么亲亲热热地紧紧盯着我看。贡家巴吉玛每每在贡家巴吉额床榻前看到我,脸上、眼里全都是赞许加叹息之情,他拍拍我的肩,再摸摸我的头,一言也不发,每每都是守了好一会儿才踱着迟疑的脚步离开,那个略显苍老悲戚的背影深深留在我记忆最柔软的地方。

        让我颇有点意外的是,贡家巴吉额弥留之际,眼睛瞪得圆圆的,死死盯着我,额娘在我身后轻轻对着我的耳朵说,你叫老人家一声“奶奶”吧。我看了看贡家巴吉玛,他也眼含着泪水点点头。我的巴吉玛在旁边也是满脸的赞许与难言之情。

        我啥也没想,也用不着想,就拉起贡家巴吉额的手,俯下身,对着老人家的耳朵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奶奶”,老人家颤抖的手越拉越紧,先一惊后一喜,然后死死盯着我,我就连着叫了几声奶奶。她的手就渐渐松开了,在我手心里的那只手,一点点凉了下来,但我始终也没有松开老人家那只青筋暴露干枯如柴的手,我一直轻轻、温柔地握着、紧握着……

        闭上眼睛的时候她老人家一脸安详幸福与满足。她老人家咽下最后一口气的那一刻我流泪了,并且轻轻哭出了声。我很自然地想起了老人家和我在一起美好的快乐时光……我的眼泪是真情流露,更是发自我的内心。

        出殡的头一天晚上,额娘轻声问我,你愿不愿意给她老人家打幡儿摔盆儿?

        我没言语。可我郑重地点点头。

        从贡家回来,我回去和额娘商议怎么接待贡舅舅,额娘小声嘀咕着说,你和你舅舅商量吧,你们咋定就咋办,我没有意见。额娘好像不太愿意亲自操持这个事,我想了想,等最后定下来,再向她老人家请个回话就得。

        亲娘舅不含糊,看样子他在心里早就谋划了一个他自认为非常完美的接待方案了。

        亲娘舅叫我到他的房间,说有事交代。我到亲娘舅那儿时,天已经黑透了,亲娘舅没开灯。我一进屋,就听见他说,你坐下。他身边的落地灯亮着可亮度非常暗。他仰身躺在他喜欢的老木躺椅上,手里端着他那把心爱的紫砂方壶。他右手边的茶几上有一个陈旧的老式信封,土黄色的牛皮信封中间有个红竖窄的长方型红条格,可乍看上去挺新的。上面在收信人名字感觉很陌生。

        他冲那个信封扬了扬下巴,你自己看吧。

        这是贡舅舅1950年1月末,从香港转寄到这里的信。没有贡家人的姓名,只有镇名和一个不曾听说也不曾见过的名字:王文成。

        亲娘舅告诉我,那个收信人是当年镇公所的勤杂工,当年只有他知道这封信是咋来的也知道应该交到谁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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