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亲娘舅柯瓦吉 (2 / 4)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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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亲娘舅柯瓦吉 (2 / 4)
        “我虽说没过过什么苦日子,可说到底也没见过那种真正的大户人家到底是怎么过日子的。你巴吉额算是让我长了见识。就说这穿衣服吧,我呢,多半是穿得不得劲了——用你巴吉额的话说就是有味儿了连自己都觉得隔应了,才想得起来该换了。你巴吉额就是咋都不让,差不多每天都逼着我换,她洗了还不算,还要用火熨斗子熨平整了、角是角边是边儿的才让上身儿。你猜你巴吉额嫁到咱家让我给买的头一样东西是啥?大号的铸铁火熨斗子!你亲娘舅小时候多淘气,可他穿衣服却老干净了,从来都清清爽爽、利利整整的。

        可那也不行,你巴吉额还是要天天给他换,连都先生的都一样,所有外衣天天给洗天天给换。弄得人家都先生自己都不好意思。

        那个熨斗子我曾经见过,老沉老沉,至少也有十几斤重的样子,又蠢又憨,熨斗子铁背上自带一个装火炭带通风窟窿眼儿的小巧的火碳盒子。把手上虽有一层铁锈,稍稍一擦,居然还是锃光瓦亮,上面有我巴吉额的手印,但更多是后来我舅妈的手印。闲置的时间久了,也就把那劳什子忘到九宵云外去了。

        巴吉玛卡巴卡巴眼睛,很是沉醉的回忆说——

        “再说吃,你巴吉额可是让我享了大口福了。她给我做的菜,至少有一半我是没听过也没见过更是没吃过的。什么小炒肉、蒸五香狍子蹄筋、烧鹿尾儿、酱牛肉,辣味羊杂儿烩蝲嘏豆腐(是现在极时尚的小龙虾深加工而得到的菜肴食材)……再比方说烤全羊吧,我听说过也看见过,可就是没亲口吃过。你亲娘舅的老师都先生要辞工回老家娶媳妇儿,你巴吉额就一个人操持烤了个全羊给他饯行。”

        你巴吉额还说:“咱满(洲)族老祖宗最讲究尊师重教了。都先生是咱儿子的恩师,给他饯行必当体面、隆重才叫礼数周全。那只羊除了宰杀从拾捣到烤好了上桌,全是你巴吉额一个人张罗的。”

        亲娘舅说,那天都先生说,从他见了你巴吉玛的面那个时辰起,啥都没想,当即就认定了这个新东家。都先生说,那就叫“眼缘儿”。

        巴吉玛说,第二天一大早都先生要走了,他和我正在放暑假的亲娘舅送出去老远,止住脚步真正和都先生告别的时候,你亲娘舅当街就给都先生跪下了还“砰、砰、砰”磕了仨落地的响头。他眼里一直转着泪花儿,等到都先生的背影儿都看不见了才站起身。

        亲娘舅十一岁那年发生了一桩奇不奇怪不怪可挺有意思的事。那时候宽城县城里城外时兴斗蛐蛐儿。简直就成了一种最时髦的赌博兼娱乐,大人斗,小孩子斗,男人斗,官也斗,民也斗,商也斗;连大大小小的老少娘儿们家也跟着凑热闹一起斗。巴吉玛的说法是“连他妈老娘们儿也跟着吵吵巴伙地斗来斗去,一大堆脑袋瓜儿围着个破泥罐子挤成一大盘儿黑瓜蛋子找乐子闹着玩儿,逗出脾气急了就唻大蠢(读春),什么难听唻什么。仅有的区别就是彩头儿大小(赌资),没有不带彩头儿的。”

        亲娘舅说,他迷上这个并不因为彩头而是因为他极喜欢蛐蛐与蛐蛐儿互斗的那种状态和整个过程。亲娘舅说,一对经过正经调教的好蛐蛐儿见了面,先要来个碰个彩头儿,头碰头,须子顶须子,头却并不真的碰在一起,而是如同一种礼节。就如同西洋剑客相互比试剑法之前向对手行持剑礼一样,讲究个绅士派头儿。然后是“叫场”——比比谁的嗓门亮,谁叫得更有味儿,听就听蛐蛐叫起来能拐多少个弯儿,是不是宛转多调门儿,谁叫得更有斗志昂扬的气势。然后是遛场儿,两只蛐蛐儿绕着巴掌大小的瓦罐子底儿的场子里转圈圈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十足的撩心火斗脾气儿,看来看去就互相都把火儿拱起来了,这才真刀真枪地掐架。掐完了,可就不那么讲究了。败了的落荒而逃,赢了的耀武扬威,但胜者绝不会穷追不舍。那才叫真正的胜者王候败者贼寇。亲娘舅还为此曾随手写了一篇《蟋蟀赋》,都先生看后大为赞赏,曰:此文可遇不可求,说是奇文也毫不为过。行文多为乡俗俚语,遗词作句多有山乡野峪市井平民情趣,却并无媚俗之嫌,更末见粗野刁蛮陋习,唯见石下小昆虫在罐中之斗智斗勇之横生野情稚趣,隐约却隐喻以晓世哲理,故有雅俗共赏之妙,行文字里行间童心稚趣盎然云云……后来,经都先生之口此文在当地流传甚广,许多青少年甚至会全文背诵。曾有人建议将此文编入县志,但因县志主编修认为堂堂一县之志编选此文颇为有伤大雅,何况此文并末经任何形式正式发表,作者还更是名不见经传,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我让亲娘舅把这篇奇文拿出来让我也见识见识,亲娘舅却赧然一笑说:这都过去多少年了?我哪儿给你淘弄去?

        我不甘心:那你总能背出几句吧?亲娘舅依然不肯,他得意地说:这么着吧,让你先见识见识什么叫好汉不提当年勇吧。

        亲娘舅说了一段他自己因抓蛐蛐而奇遇的故事——

        为了抓上一只上好的蛐蛐,十一岁的亲娘舅独自一人去了宽城子西郊,一门心思寻找可心的蛐蛐儿,寻来寻去,不觉天色已黑,那是盛夏之时。东北夏天的太阳落山快,天却黑得慢。不知不觉天就黑透了。好在那天正是八月十七、八,亲娘舅这才从光线的变化中感觉到天色已晚。抬起头看看四围这才发现时间确实已经过了酉末戌初之时,七、八点左右的样子吧。

        可亲娘舅因为恰恰在这时发现了一只俗名叫“铜头铁背龙虎黑儿”的蛐蛐儿,这种蛐蛐儿尤以勇猛善斗翅鸣响亮著称,是个个头儿非常健硕的小东西。亲娘舅他自己正在追踪的这只“龙虎黑儿”的市面要价大概一块大洋上下,调教好了能翻数倍。当时,50斤上好的一袋洋白面才半块大洋上下。

        那只蛐蛐儿的模样让亲娘舅一打照面就稀罕得不得了。亲娘舅也就啥都顾不上了跟着那蛐蛐儿的踪儿穷追不舍。追着追着,他忽然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恐慌,甚至从习习刮来的南风中感受到了危险的存在。他不由悄悄抬起头迷起眼观察,心头不由大叫一声:不好!这时亲娘舅才发现他实际上已经身处宽城子西郊坟地的深处,他的周围全是一座座新老坟墓。这并不让亲娘舅感到恐慌,因为他从小就以胆量大而闻名邻里。让他感到恐慌的是离他不远处有一群野狗,它们杂乱低沉的吠叫声细闻可辨,似乎正在靠嗅觉搜寻着什么。亲娘舅缓缓站起身,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呼息,让自己的心情也平稳下来。他想了想,似乎眼下避险的最好办法就是立刻就近上树。他看看周围只有离他十几步远的地方有一棵不到二丈高、大约碗口粗细的落叶松树,到了树下,他手脚麻利地蹭蹭几下,就蹿到了松树的第一个粗壮的树叉上,他骑了上去。离开地面大约有一丈高低,这才向不远处的那群野狗们看过去。只见那些野狗们好像找到了什么,全都围了上去。亲娘舅想了想,那应该是座刚刚下葬的一座新坟。他刚才正好路过那儿,因为他的那个小“龙虎黑儿”绕着那座新坟堆儿转了好几圈,然后才连蹿带蹦地朝这儿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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