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元和平藩
  平定安史之乱之后大唐帝国的版图上呈现藩镇林立的格局，高度军政一体化的藩镇制度使藩镇节度使具有极大的独立性，强势藩镇更是成为独立王国，其节度使职务世袭或军内指定的事时有发生，朝廷的任命基本上只是走程序。宪宗皇帝登基后，魏博节度使田弘正主动归顺朝廷，西川节度使刘辟和镇海节度使李錡的叛乱顺利平定，朝廷的权威逐渐树立，在这些积极成果的推动下，朝廷加强了对强势藩镇的管理力度。

  元和九年淮西地区的彰义节度使吴少阳去世，其子蔡州刺史吴元济隐瞒丧情，自行管理军务，并纵兵四处抢掠，对东京洛阳构成威胁。吴元济接管军务后对内清肃亲朝廷分子，彰义军判官苏兆被杀，将领侯惟清被囚禁，判官杨元卿因为在长安办事得以逃脱。杨元卿主动向宰相李吉甫提供平定淮西的策略，请求朝廷派兵进行征讨，朝廷调集周边藩镇军队对吴元济老巢蔡州进行包围，吴元济在兵临城下的情况下向王承宗和李师道等节度使求援。王、李两人向朝廷建议赦免吴元济，皇帝没有准许。青淄节度使李师道暗中派人攻占河阴转运院以破坏朝廷军用物资供应，共烧毁锦帛三十万緡匹和谷二万余斛，造成朝廷人心惶惶，大臣们纷纷提议罢兵，但宪宗皇帝坚持不准。由于朝廷联军对蔡州围攻不下，皇帝派御史中丞裴度到前线宣慰并了解战况，裴度回京后细述联军作战的弊端，建议就近招募士兵组织军队进行平叛。

  宰相武元衡和御史中丞裴度是朝廷主战派的中坚力量，为促使朝廷放弃对淮西的进攻，李师道派人刺杀武元衡和裴度。武元衡上早朝时刺客在大街上行刺，并将他的头颅割下拿走。刺客刺杀时裴度坠落于水沟中，因头戴厚毡帽得到保护而只被砍伤，经仆人王义拼死相搏得以幸免遇难。刺客极其嚣张，事后送文书到金吾、府县衙门，恐吓官府不要进行追捕。皇帝对刺杀宰相的行径极为愤怒，他下诏对抓到刺客的人给予钱万緡和官五品的奖赏，对庇匿刺客的人则举族诛杀。因为成德节度使王承宗在劝朝廷罢兵的大臣之列，而成德军在长安办事处的军士张晏等人形迹可疑，神策将军王士则等人便举报王承宗指使张晏等人刺杀宰相，张晏等八人被捕后交付京兆尹衙门审讯。张晏等人在严刑之下屈打成招，于是全部被处死，而李师道在长安的部属都全身而退。监察御史陈师中全程参与案件的审讯，认为刺杀案已经告破，但宰相张弘靖对此结果有怀疑，但皇帝没有听从。有大臣提议罢免裴度的官职以安抚吴元济和王承宗，宪宗皇帝怒言，罢免裴度就让奸计得逞了，用裴度一人足能破吴、王两贼。裴度康复后被任命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他上奏称，淮西是心腹之患不得不除，两河藩镇中有反叛野心的节度使们都在观察朝廷的动向，平定淮西势在必行，皇帝于是将对藩镇用兵的事全权托付给他。李师道有部属潜伏在洛阳城内，当吴元济的军队奔袭洛阳时，他们策划里应外合火烧皇宫进行抢掠。由于阴谋被人告发，洛阳留守吕元膺调动军队进行搜捕，叛兵逃入洛阳附近的山林中。吕元膺以重赏发动民众参与平叛，很快就抓获叛军首领，经审讯意外确认刺杀武元衡案件是李师道策划的。因为当时朝廷正对淮西吴元济用兵，所以将李师道的事暂时搁下。

  宪宗皇帝对讨伐吴元济的决心十分坚定。虽然战事进展得不是很顺利，朝廷中不断有官员提议对淮西罢兵，但皇帝一概不睬，并对部分罢兵态度坚决并在朝廷有一定影响力的官员予以贬官处理，连宰相韦贯之因建议罢兵都被罢相。吴元济在淮西地区所辖只有蔡州等三个小州，兵源和财力有限，但朝廷派出多镇军队花费大量财力进行围剿，持续四年却攻克不下，确实很耐人寻味。经过安史之乱后朝廷对统兵将领极其警惕，生怕再出现安禄山和史思明式的叛将，淮西用兵没有设置统帅是一大弊病，藩镇节度使各自用兵很难形成合力。另一个不为人道的原因是藩镇节度使出于养寇自重的目的，故意放慢进攻节奏拖延时间，只围不剿等待朝廷最终罢兵。节度使制度本来是临时性的军事制度，随着战争平息藩镇节度使将被撤销，保持区域性叛乱处于此伏彼起的状态，是维持节度使制度存在的必要条件，因此从自身利益最大化出发，对叛乱地区围而不剿以消耗朝廷财力是最优策略。面对朝廷用兵窘境，元和十二年宰相裴度自告奋勇请求到前线督战，实际承担起统帅的职责，出发前他并立下誓言称只有平定淮西叛乱才会回朝面圣。

  元和十一年太子詹事李愬出任唐邓节度使，到任后他就谋划袭击吴元济的老巢蔡州，并招降了李祐等数员吴元济的大将，掌握了大量叛军布防信息。元和十二年他利用天降大雪叛军疏于防备的时机，带领万余精兵直扑蔡州。因成功劝降吴元济的大将董重质，蔡州外围的叛军防线基本瓦解，官军成功形成对蔡州牙城的围攻，吴元济被迫出城投降，平定淮西叛乱奏响朝廷平定藩镇割据的时代最强音。元和十三年横海节度使程权因世袭获得职位，他在淮西叛乱平定之后上表请求入朝任职，得到朝廷恩准。成德节度使王承宗一直与朝廷有对抗，被朝廷削去官爵。他在裴度派出的使者劝说下，请求以两个儿子为人质，并献德州和棣州给朝廷，以获得朝廷的赦免。经魏博节度使田弘正做保劝说，朝廷恢复了王承宗的官爵。卢龙节度使刘总也在部属谭忠的劝说下归顺朝廷。

  淄青节度使李师道虽然明面上没有与朝廷发生军事对抗，但刺杀宰相武元衡一直是他的心病。在淮西叛乱平定后，他在幕僚的劝说下上表请求让长子入侍皇帝，并献上密州等三个州，朝廷准许了他的请求，派左常侍李逊去郓州宣慰。李师道虽然在外呼风唤雨极度强势，但在家是个严重的妻管严，以至于军政事务都要与妻子魏氏商议，连侍婢蒲氏和袁氏都能参与发表意见。魏氏不想让儿子去京城做人质，她与侍婢一起劝说李师道不要向朝廷屈服，看朝廷怎么出招，等到朝廷真正出兵时再献三州也不迟。李师道听后觉得有道理，毕竟割弃三州是一大笔损失，他终于反悔了，并将亲朝廷的幕僚都处死。李师道出尔反尔的做法激怒了宪宗皇帝，他下令宣武等五镇节度使率兵围攻李师道，李师道在大兵压境下屡战屡败，最终忧患成疾，以致左右将战事实情对他进行隐瞒。元和十四年李师道派都知兵马使刘悟在阳谷屯兵以拒官军，刘悟在田弘正军队的进攻下数次战败，李师道将刘悟招到郓州准备处死，但畏于有伤军心又将他放还，死里逃生的刘悟开始有所防备。李师道终对刘悟不放心，他派出使者密令刘悟的副使张暹进行暗杀，张暹稳住使者后将李师道的密令向刘悟禀报，刘悟立刻斩杀使者起兵进攻郓州。刘悟军队用诈诱骗郓州守军打开城门，士兵迅速冲向牙城。牙城内仅有数百士兵，在刘悟军队的猛烈进攻下很快就失守了，李师道父子三人躲在床榻之下被抓获。刘悟处死李氏父子后与田弘正联系，让田弘正军队占据郓州，并送上李氏父子的首级，青、淄等十二州回归朝廷。皇帝派户部侍郎杨於陵为宣抚使进行宣慰，并将淄青十二州分为三个藩镇，节度使的权力被缩小。

  宪宗皇帝平藩后的处置方法与汉武帝的推恩令有些相似，缩小藩镇的管理区域能够减少藩镇节度使所控制的财力和兵力的总量，从而削弱藩镇节度使对抗朝廷的能力。推恩令是一个长效机制，藩国个数随王室男性成员人数增长而自然增加，其管理区域则随藩国个数增加而自然减少，稳定的血缘关系使得分割后的藩国难以再次合并，从而使藩国对抗朝廷的能力不断削弱。对藩镇的分割在短期内能削弱其对抗朝廷的能力，但就中长期而言藩镇之间的吞并无法制止，因此取消军政合一的藩镇节度使制度，恢复中央集权的郡县制，才是平藩的终极措施，但元和十五年宪宗皇帝突然去世使得元和平藩成为绝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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