蛰居者日记2
  四

  今天除了10086和推销电话从来不会响的电话居然响起来了，我放下手上夹着的烟，看了看来电显示，是父亲打过来的，已经接近一年没通话的父亲居然会给我电话，有什么事吗？我有点疑惑。我接起电话：喂。电话另一头低沉的声音说道：你奶奶快不行了，再忙也好，赶紧回来见她最后一面吧。说完电话两头都沉默了一会。在这沉默的时间里，我内心还是有点难过的，但于我而言，是不情愿回去的。过了一会，我打破了沉默，说道：我先问问上司看能不能请假。说完心想，我有个毛上司。电话另一头又以低沉的声音回答：那你先准备吧，回来就直接到医院去吧。说完就挂掉了电话。

  听到奶奶即将离世的消息，我想起了以前奶奶给我说的自己的故事。奶奶是个淳朴的农家妇女，一辈子都呆在乡下抚养子孙，从来没有见过世面，最远也是去过离乡下一百多公里的都市。奶奶年轻时是个童养媳，16岁就嫁给了乡镇的小地主，还生育了一男一女，丈夫虽然脾气有点粗暴，但生活还是平淡而带点幸福。后来解放后，新中国成立，由于奶奶前夫家有地主成份，没多久就被斗倒了，丈夫也在时代的巨浪中被吞没。剩下妈妈孤儿寡母也被镇里的人杯葛，甚至连粮食都不分给他们，奶奶为了寻求活路，只能背上背着一个手里拖着一个带着儿女走上逃生之路，饿了就吃番薯，渴了就喝溪水。无论到哪个乡村，都没人愿接纳一个寡妇带着一对儿女的组合，奶奶身心俱疲，肚子也饿的咕咕发叫，奶奶有那么一刻，甚至带着孩子走到小河边，想和孩子一起死去，但看见孩子楚楚可怜面黄肌瘦的脸蛋时，奶奶始终狠不下心来，扑通跪在河边崩溃大哭。

  就这样熬了几天，由于营养不良，奶奶在路上晕倒了，在醒过来时已经在泥屋的木床上，奶奶醒过来赶紧到处看，看见孩子就在地上的木板床上睡觉，这才放下心来。原来是爷爷在务农的路上发现了他们，把他们带回了家。这时候奶奶听见房外一大阵吵闹声吓得不敢出去探个究竟，原来是村里的人得知爷爷捡来了乡镇地主家的寡妇孩子，要求爷爷把人赶出村子去，免得因为成份连累本村人。爷爷性格腼腆老实：支支吾吾半天反驳道：我帮人有什么错，大道理我不懂，什么成份我不懂，但是帮人是不会错的，帮人不是错的。有个官腔十足的女人大声骂到：你这同志，怎么说不通道理，你要是在这样，我就要怀疑你不忠于党，不忠于红太阳的动机了，你要再不通人情，我可要动用革命手段，革你们的命，把你们都赶出村去。奶奶听完后既惶恐又不安，看了看孩子，卷缩在一团哭泣。

  奶奶说那是认识爷爷以来第一次发火，即使现在仍历历在目。爷爷听完了妇女同志的话，原本腼腆发黄的脸涨的通红，大力拍了已经破烂不堪的饭桌一下，响声震惊了屋内外围观人群，然后说道：救人是不对的，这是什么世道，救人有罪，这样的土地我也不想呆了，你们给我……滚。吼完还气喘吁吁，像是一个还在泄气的皮球。手里还挥动着扫把。妇女听完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嘴里重复着几句，他疯了，他疯了，快去报告组织。然后带着众人匆匆离去。

  就这样，爷爷和奶奶一起离开了村子，过了一段时间，就在我们现在的乡镇定居下来，又过了一年，爷爷和奶奶正式成为夫妻，后来我生下三个子女，才有了我。

  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写下奶奶的故事，或许是在她即将永远离去之际，我想留下仅存的点点回忆。我不是你们想象中冷酷无情的人，几年不回家的不孝子。只是有些事，有些人，我难以去面对和接受，但我可以选择原谅和逃避。

  接下来要回乡下处理一下家事，暂时解除蛰居生活了，群友们一星期后线上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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