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归一人
        虽然商含说是带徒弟下山历练，却更像是挣外快补贴师门费用。吉不思前几次跟着商含下山不是帮助江淮城捕快站街布告，就是帮助隔壁梨花村李奶奶找还丢失小猫，一连跟着鸡飞狗跳了几个月。终于，就在吉不思忍不住快开口抱怨时，一天，商含找到了在剑竹前百无聊赖的吉不思，神情严肃声音低沉对他道：“徒弟，是时候该带你去见些血了。”本来吉不思还有点心惊肉跳，以为那个便宜师傅练刀练到走火入魔要去大开杀戒以杀证道，结果他师傅却带着他翻山越岭，三更半夜到这乱葬岗趴窝抓鬼来了。

        这便宜师傅已经领着自己修了几个月的行，吉不思却觉得自己半点仙家术法也没有学会。商含平时与吉不思交流多是挖苦自家徒弟，一身功夫不显山也不露水，唯一一次出手也就是之前灭鬼，可惜自己与那妖魔斗智斗勇，竟连半点也没看到，“可恶，以小爷的修道资质，如果能瞥到那人出手的一星半点，不得马上神功大成立地飞升啊，怎么就什么都没注意呢？”正当吉不思正在后面胡乱意淫，感慨自己遇人不淑的时候，商含却突然停下了。

        “诶呦，挺警觉嘛，可惜了，小伙子你运道不好，碰上了老夫啊。”

        一阵猥琐而老迈的声音突然从两人身前的树后面响起，四面随之一同亮起的还有六座泛着紫光的符阵，符阵以血和骨骼搭建绘制而成，阵中阵眼各有一个张牙舞爪的骷髅头。

        “小小年纪能解决那个阴魂也算是你的本事了，不过既然遇到了道爷我，那就只能拜托你和那小孩为道爷的大道献身了”。

        “那片坟地既非战场又非灾地，偏偏生出那么一个怨气缠身的鬼物，原来是你这老杂毛养在那里害人性命炼人魂魄的。不思，你可看好了，为师今天教教你剑仙是怎么除魔卫道的。”商含放下手中的酒壶，面对着那老者说到。

        “年龄不大好大的口气呀，既然这么一心求死，那你们两个小鬼就去死好了。”说罢，那明显是魔道中人的老道士做了一个手诀，然后那六座符阵阵中泛起微光，一道道紫光射向了师徒二人。商含左手握着刀鞘，右手轻提刀柄，以师徒二人为中心四面突然出现空气墙般的屏障，那紫光射来却无法穿透分毫。

        吉不思刚想欢呼紧拍便宜师傅的马屁，却发现商含的脸色一改平时的面无表情，多了几分郑重，提着刀把的右手也在微微颤抖。

        “不错嘛，这么年轻便有了筑基修为了？不过你的剑气护盾还能支撑多久？连老夫都要嫉妒你的资质了，想必你徒弟的资质也不错吧，哈哈，老夫最喜欢扼杀你们这些小天才了，等到死后魂魄可以裨益老夫的大道岂不美哉？”说到这里，这老人神色一肃，口中念念有词向师徒两人身后一指。吉不思突然感觉身后阴冷，下意识看去，只见一团黑球轻轻“啵”了一声便被无形剑气戳破。他回过头来，大惊失色，前面师傅商含挡在身前，背后透出一只弩箭尖儿。那老道士左手多出了一把弩，阴笑道：“反应还挺快，师徒情深真让人萧然泪下啊。明明刚刚你这剑修可以不去管那徒弟死活，凿破阵法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现在就乖乖死在这儿吧。”

        剑修向来善攻不善守，所谓的护体剑气只是不断与术法对冲，两两抵消，对于普通动能武器只能以飞剑或剑法防御。而之前魔道老道士以术法做障眼法，用镌刻铭文的破法符矢进行偷袭。其实商含已经看出其意图，也有能力将射向自己的弩箭斩落，但那阴险老道却射向分神的吉不思，商含只能以身体帮徒弟挡这致命一箭。

        “不思，你先走，等师傅除魔卫道之后再去和你汇合。”

        吉不思看出师傅后力不支，刚想开口拒绝，启料商含根本没给他开口的机会，飞起一脚便把他踹出了阵符范围。吉不思灰头苦脸滚了几圈后回头望去，只见商含拔出那把唐刀以身体为中心爆发出一片璀璨光辉，之后便像是下了一场剑雨一样，四周草木无声折断，吉不思的脸颊被那无形剑风割出了数个小口。片刻后光芒暗淡，只见除了吉不思置身的一片区域，以商含原来所在位置为中心形成了一片空地，只有一把破刀鞘和一个土色酒壶留在原地。吉不思无声的留下了眼泪，他向师傅的遗物爬去。虽然尚未成为修士，他也知道先前那场剑雨是自己师傅的绝响。虽然他跟这位便宜师傅交流不多，而且商含也没有教会他修道，更多是对他的挖苦嘲讽，但是这便宜师傅看似不负责任，却终究没有辜负其为人师表。吉不思来到遗物旁，先向那个刀鞘磕了三个头，然后小心收起了师傅的酒壶与刀鞘，准备带回师门安葬。

        正当吉不思转身想要离开时，身后突然传来那老道士的声音：

        “好小子，自爆的这么果决，幸亏老道我果断掐灭阵法联系，要不然真可能被那小子一招带走。”魔道老人狼狈的从一座断掉的树桩后面爬起，身上破破烂烂全是伤口。“就是可惜了我这护体宝贝，希望你这小子的魂魄不会让我失望吧”。

        老人先是心疼的看着手中被斩成两半的乌龟壳，然后抬头对着吉不思狞笑道。吉不思丝毫没有犹豫，连身都没转就向前开始狂奔。他虽然恨不得以命换命为商含报仇，却知道自己现在面对这种“山上人”是必死无疑。那魔道老人一愣，气笑了，稍微调养便提气向吉不思追去。吉不思听到身后老人剐蹭树叶的沙沙声越来越近，他知道自己跑不掉了，便猛的停步下来右手握起背后那把竹剑剑柄转身面对老人。

        “怎么不跑了，小毛崽子？你那师傅白死了，拼死想要护住你却落得个神魂俱灭的下场又有什么用？你待会儿不还是要死。放心，不论是你的魂魄还是你那肉体我都会好好利用，魂魄成了凶魂，肉体就炼成毛僵好了，至于你那一身处子血也算是画符的上佳材料啊。”

        吉不思没有理会老道士的阴狠言语，他这时反而平静了下来，他知道自己可能活不到明天了。

        “唉，也不知道爸爸妈妈和弟弟怎么样了。”想起那个再也看不到的家和那个不靠谱的父亲，吉不思苦笑了出来。

        其实，他并不埋怨父亲，家人都以为他从小埋头学习是一个读书种子，却不知他翻遍家里藏书是为了将来丈剑天下做准备。吉不思从小的剑侠梦一点不比自己的父亲小，只是他知道坏文侵古壁，飞剑出寒霄的道理，埋头舞枪弄兵无甚大用，读书十载只为出剑明朝。

        “希望家里一切安好，弟弟不忍可以平安长大，以后有机会代兄出剑。”吉不思收敛心神，眼神渐渐尖锐起来，眼中仿佛有出剑未果便已夭折的断剑在提起战意--虽生未成剑仙，也要以剑客赴死，他蓄势后拔起身后竹剑猛然向前挥舞，令人失望的是，除了阵阵夜风呼啸，这少年舞剑并未产生任何作用。

        “妈的，装神弄鬼，浪费老子一张护气符，去死吧，小崽子。”本来魔道老人看到吉不思身上莫名的气势有点心惊，被他歇斯底里的一剑给唬住了，下意识将最后一张保命护符打在了自己身前猛然后撤，可是在看到吉不思打空气似的挥出一剑后却无事发生。老人气急败坏，祭起本命法宝夺命幡，攻向吉不思。

        就在此时，一直不动的少年突然抬头看向老人，眼神中的锐利仿佛绽放出了光芒，他手中的剑竹剑蓦然崩碎，竹叶中蕴养了几个月的剑意带动了林间无数风刃共鸣。那老人后劲已出没想到遇此变故，睚眦欲裂，只来得及露出惊讶神色便连人带幡被这看不见的风刃切碎了。

        这场剑气风暴迟迟不落幕，老人与其遗物如粉一样被风吹散。密林间树叶簌簌作响，少年目视前方维持出剑姿态，眼中锐利未减分毫，天地间生出剑气围绕其身，林中剑气归一人，皎皎空中孤月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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