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叔叔去海南海口当了兵，然后又转业回来了。那时候当兵转业回来是有工作岗位安排的，当然这安排也是需要一定时间才能落实下来，在工作落实之前，只能先做点别的事，那时候伯伯在外做跑商，就带着叔叔一起了。伯伯带着叔叔去收油菜籽，叔叔对于这件事的形容就是，他从小就没做过什么体力活，能偷懒就偷懒，这件事当然也不例外，他的办法是很快的就跟其它人搞熟了关系，分配给他的工作都有其他人帮他做了，甚至连每天衣服都有人帮他洗了，他自己就每天躲在仓库睡大觉。自小而来的领导天赋在这件小事情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后来，叔叔被安排在镇里的武装部，分配给他的工作是开车，因他在部队里学了驾照，这在当时还算个稀罕物什的技能，让他拥有了这个相对还算轻松的工作。工作中，叔叔是个很肯努力的人，事实上农村出来的孩子大多数都不会吝啬于努力，之所以也有挺多会无所事事一事无成，大多数是其实不是不肯努力，而是因为缺少找到自己方向的智慧。叔叔提拔了，当上了镇里武装部的部长，时遇一九九八年特大洪水灾害，叔叔身先士卒在第一线，曾经连续十几天没有下抗洪前线的堤坝，在与洪水奋战的那段日子里，经常尿尿都没时间，憋不住了就是扛着沙包一边跑一边尿在裤子里的，看到谁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然后还会忽然的一哆嗦，准是在边走边尿裤裆了，甚至有一次遇上一波比较持久的洪峰，叔叔没忍住拉粑粑在裤裆里了，就那么夹着一屁股屎几个小时，直到洪峰结束才去换了条裤子。叔叔搞工作出色，虽然没有背景没有上层关系，但凭着作出的成绩也获得了肯定，一步步做到了副乡长，乡长，乡党高官，后来调去县里搞政法委**，再后来做了县里交通局的局长和党高官，在交通局局长这个位置一坐就是九年。叔叔为官清廉与否我无从得知，但我看到的叔叔一直生活得谈不上腐败，至少不是大多数那种只捞钱不办事的官员，也不是那种耗费民脂民膏只做形象工程拔高自己政绩的官员，记得有一次他拿包给我让我取一万块，要招待远方而来的战友。我跑去银行ATM去取，然后发现哪张卡都没有一万。几张卡凑起来才取到的一万。后来叔叔过世了，清理他的遗物，发现他的微信钱包里只有1400元，银行卡里没有超过四位数的，大多数是余额为0，几张卡加起来都没有一万块，那时候他已经因为工作出了问题被定了一个**罪，已经是个商人了，如果叔叔之前是个贪腐的官员，在交通局这种“肥缺部门”局长这个位置坐了9年，怎么也不至于如此寒酸吧。看到婶婶跟我说着这些的时候，想及叔叔此前种种，我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了。叔叔生前对我说过，之前在位时，只想着好好做好工作，求上进求提拔，不敢行差道错，很多次真的想辞职跟以前那些下海经商的战友朋友去做生意，却有太多羁绊放不下。有一次，那是过年期间，叔叔家每年的过年过节都是跟我家一起过的，家里的老宅是我家跟叔叔共有，平常叔叔的那一半屋子就是奶奶在居住，每逢过年过节叔叔都会回老家陪奶奶一起过节。那一晚因为过年期间喝多了些，半夜起来上厕所，发现叔叔低着头坐在炕桌前抹眼泪。叔叔可能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并没发现我，我怔在那，好几次尝试着张嘴跟叔叔说点什么话，心中是百转千回，嘴巴张开了一次又一次，然后还是不知道说些什么，于是蹑手蹑脚的轻轻打开房门溜回房间了。大概是出于怕惊扰叔叔让他觉得被我看到了他哭的窘态觉得尴尬吧，我逃也似的回到房间，心中五味陈杂，原来在我心中顶天立地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也会有这么软弱的时候。后来我问堂弟，才知道那一次是因为一个相交几十年的同乡好友送了烟酒给叔叔，而那烟酒盒并不是装的烟酒，内里装的都是现金，整整五十万，是求当时作为单位主考官的叔叔在他儿子的公**中帮他操作，让他儿子能考上公务员。叔叔把礼物如数还回去了，告诉他只要他儿子在考试中表现好，他一定秉公办理，绝不让其他人暗箱操作把他儿子给挤压下去，也只能做到这样，然后被几十年的老兄弟骂不讲情义，叔叔为此觉得伤心难过。甚至不光只是对待多年老友，连自己的家人也没在叔叔这里沾点光，就我自己来说吧，当时我跟人合伙在广州开了个公司创业失败了，回到长沙给人打工，做了一年又觉得打工赚钱太慢，于是决定回乡，回家乡说白了就是想借着叔叔作为交通局长这一层关系捞点工程做，想着怎么也比在外面打工强吧。我找到叔叔，叔叔给我安排了一个朋友的工地去上班，三千一个月的工资，这个班我上了两年，没有任何形式隐形的福利和灰色收入，就是一年三万六外加过年1000红包，端午和中秋过节四百块钱红包。我就心里想着，这些只是暂时的，君子待机而动，要沉得住气，总能捞些事做的，叔叔总会有安排的，就这么想着想着，时间过了两年，要不是因为当时手上退公司股份拿到的二十万去投资赚了十万，那么那两年估计要忍饥挨饿才能活得下去。我有时候会吐槽，全县交通局有那么多修桥修路修码头的工程，乡村道路一年有那么多的建设指标，这些工程这些事情反正是要给人做的，我又不会去偷工减料捅篓子让叔叔去兜着，我做的比不别人差，为什么就不能给我做做让自己的亲侄儿赚点钱呢？回老家时是满怀对未来的憧憬而来，一开始有形形色色的朋友找到我，希望我能帮他们村拿到乡村道路的建设指标，跟我一起合伙做云云，我都会去找叔叔，后来慢慢的我都不去找了。回乡五年，我没在叔叔手上拿到一个工程，甚至连介绍朋友拿工程都没成过一次。也会抱怨，也会吐槽，但更多的是自己一厢情愿财富梦的破灭的无奈，不光是我，家里有好几个人工程相关领域的从业人员，我们一大家子人没有谁在做工程上有收获什么特殊照顾，最多也就是像安排我的父亲去哪个朋友工地看守材料这种类型的事，还是因为我父亲当时做了胃部手术，整个胃部切除了三分之二，叔叔考虑到父亲不能从事繁重的劳动才去求人帮忙安排的，而且拿的工资都是正常水平，跟其他工人一样多。之前说了三千月薪的事，叔叔安排回乡的我去他朋友这边一个新建码头工程的工地，这是几个亿的一个大项目，当时的我踌躇满志，就准备大干一场，憧憬着财富自由就在不远的将来。现在还记得，那一次，他来视察码头工程的进度，叔叔送我到码头的工地，亲自带着我见到这边的老总，然后老总问：“这是您亲侄儿吧？”“是我亲血侄儿。”“那您看工资发两万块钱一个月怎么样？”“你们这边其他管理人员都发多少钱一个月的？”叔叔问。“三千。”“那就给他发三千！”记忆犹新的我，还清晰记得当时欲哭无泪的我。我心里一万个在说，我在长沙自己在外面上班工资是八千的呀。那是2013年，拿着三千的工资，做着发财致富梦的我。就因为抱着回乡可以发财致富的梦想，后来广州的前同事介绍我去他们公司，一万二的月薪，我没去，又有朋友拉我一起去马来西亚，三万月薪，我没去，总想着，我能有大工程做，在这边雌伏着，耐心等待着，总有一天可以有大项目做，一下就能发财，然而我还是拿着三千的月薪（捂脸）。现在想着，我现在的妻子，当时的女友其实比我头脑清醒很多，她不止一次劝我，我们依靠自己的实力，不要总是想着走捷径，然而她说服不了脑子里满是热血的我，反而是跟着我，一步步从广州到长沙，从长沙又到了老家县城。我跟她说，有这条可以尝试的捷径，你就陪我走一走试试看好不好？作为一个广东梅州的姑娘，真的让我认识到了什么叫贤妻良母。因为她的贤惠，全家人都站在她那边，甚至我们几年之痒我说着想跟她离婚的时候，所有我知情的亲人都站在她那边批判我（捂脸）。当我跟叔叔抱怨着老婆不好的时候，我也找不出太多抱怨她的理由，就说老婆长胖了，结婚的时候苗条标致，现在一年长十斤涨了四十多斤了，多次劝她减肥又不减。其实这些是我找出来挑刺的借口，真实原因是那时候有一个年轻又漂亮的妹子喜欢我，家境还特别好，我有点心动了，不是心动于年轻貌美女子中意我，而是心动于她是个巨富之家的独女，我不想奋斗了。叔叔跟我说，嗯依个醒头几把呀崽，婆婆麦，是要切忽个啦！婆婆冒忽好是茉莉搞摁胀个啦！忽好哒麦，，腻子就好顾哒塞。大意就是，你这个傻小子，老婆就是用来哄的啊，老婆没哄好，干啥啥不行，老婆哄好了才有好日子过。至于说，走结婚改变命运这一条路，没结婚之前可以，现在结婚了，尤其有小孩了，就不要动这样的念头了，财富这东西，靠自己双手赚来的才实在，如果真找一个巨富之家的女儿，就你这个清高的个性，你过不下去的。其实我并非是来了诱惑就变心想离婚了，但确实诱惑来了在心里会有所对比，会要求老婆减肥，会莫名的在心里觉得我为你放弃了我很追逐的财富，你就不能为我收敛点口腹之欲么。我常对我老婆挑刺，跟她说，我从来没有限制你吃，甚至看到你没零食吃了我就会给你买大堆的零食回家，但是你能不能稍微控制一下不要在晚上十点半以后去吃零食呢，或者你能不能做做运动控制下身材呢？我老婆认为我变了，嫌弃她了，以前那个把她宠上天，变着法子给她下厨做好吃的男人，在成功的把她养肥之后，毅然而然的变心了，终于是她一个人扛下了所有。我那一段时间跟老婆很难进行有效的沟通，因为彼此会带着成见在交流，但在我鼓起勇气跟叔叔交流了这些事情后，叔叔跟我长谈一番，而我很听叔叔的话，尝试着在夫妻的生活里不是用挑刺的眼光去对待，而是多一些包容，慢慢的，生活过的舒心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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