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恐慌比病毒蔓延得更快
        医院门口又到了，李茹玉戴好口罩，背起包又要下车。我又拉住了她的手，重复那句话：“你要做好防护措施，千万不可掉以轻心，我下午准时来接你。”

        她跨出了车门，下车后一甩头，一头乌黑的长发滑落在肩上，然后转过头来对我扬扬手。我睁大眼睛望着她的背影，见她昂着头走进医院里。这一刻，我忍不住又流泪了。

        目送李茹玉进了医院后，我低头看一下手表，现在是早晨六点半。我发现街道上很少有行人经过，倒是马路上的汽车一辆接一辆，而且车速开得都很快，是不是这些车辆要逃离这座城市？

        我的车行驶在路上时，从车窗外看见四、五个拖着行李箱的人，他们连奔带跑，并且一路尖叫着。从他们慌里慌张的神态上看，可能是外地来的游客，或者是没来得及回老家，在武汉经商和工作的人。此时马路上几乎没有出租车，只有地铁和公交车还在运营，如果他们来得及赶到火车站，不知道是否已买好十点钟前发车的车票？

        清晨的武汉街道很宁静，许多人还在熟睡中，等他们醒来之后，会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这座城市历史上从没有发生过的事，再过三个小时就要发生了。接下来这座城市，还有这座城市里的人，将会经受什么样的磨难？我的心里已明白，人人不愿意看到的灾难，已经撩开了邪恶的面纱，这座城市里的人在承受巨大灾难的同时，必须要同邪恶的病毒作生死斗争，这样才能保护这座城市，保护城市里所有人的生命。

        恐慌比病毒蔓延得更快，当我的车驶进自己小区时，看见好几个习惯早起晨练的老人，他们站在小区的门口，正在三三两两高声交谈。他们个个神情紧张，有的还在摇头叹气，显然都已知道了即将要发生的事。

        我走进家里的时候，母亲开口就问我说：“马上要封城了，你晓不晓得？”我回答说：“我晓得。”母亲叹气说：“明天就是大年夜了。活了大半辈子，头一次见到这种事。”过一会想起说：“我要去菜场买鱼，明天吃年夜饭，饭桌上总要有条鱼。”

        我此刻心里很乱，当即火冒三丈地说：“买啥子鱼？少吃一条不行吗？”母亲接着说：“米啊，菜啊，要去多买些。刚才听人家说，一封城的话，东西都运不进来，过几天东西肯定要难买。”我生气地说：“你又听人家胡说，老百姓的生活是头等大事，东西怎么会运不进来？”

        我说话的语气很冲，母亲见我大清早就冲她发火，心里很不痛快。我父亲一直没开口，阴沉着脸坐在沙发上，他心里十分明白，自己的儿子为什么这几天心里烦躁？他站起来对我母亲说：“瓜娃子心里难受，你少噜嗦几句唦。”然后问我说：“早上见到茹玉，说没说春节要她来家里？”

        父亲和母亲在昨晚的饭桌上再三关照，要我去对李茹玉说，过年请她来家里吃饭。可是刚才同李茹玉在车上的那种气氛，使我忘了提起这件事，而且我心里明白，眼下这种情形，李茹玉不可能来我家里。我于是回答父亲说：“茹玉不能来，医院里忙不过来，过年也不放假。”接着又说：“茹玉的爸妈本来明天要回武汉的，现在也不能来了。”说完话后，我伤感地垂下了头。

        母亲见到我伤心的模样，忍不住眼泪汪汪起来。父亲这时拍一下我的肩膀，大声对我说：“莫伤心，莫忘了你是徐二爷的后代，快把你的头昂起来。”然后对我母亲说：“九松还没过早，快让他过早唦。”我母亲赶忙进厨房去。

        吃过早饭后，我走进自己的房里，打开手机后，看到了疫情防控指挥部在凌晨发布的通告。点开微信朋友圈后，一早的信息量已爆棚。封城、封城……所有的信息都围绕着封城。微信朋友圈中弥漫着恐慌的气氛，我稍微浏览了一下，随即丢掉了手机。

        我走到了窗子前，今天的天气是多云到阴，东方不见露一丝阳光，风吹得仍是冷飕飕的。当我把目光视向小区前的马路上时，看见马路上的人一下多了起来，不少人是自己小区的。只见好几个人拎着大袋、小袋的东西，嘴里嚷嚷着走进小区里。空着手的人冲出小区，在马路上快步奔跑，毫无疑问是急着去菜场和超市，想多囤积一些食品和蔬菜。恐慌最先在老年人和家庭主妇中间引发，因为后者要负责全家人的吃喝问题。见到这一情形，我忍不住暗暗叹气。

        我最不想过的除夕，今天来到了。早上我去接李茹玉，我在车上问她说：“今天家里的年夜饭怎么吃？”她回答说：“饭店里预订的年夜饭已经退掉了，只能在家里吃。”她问我家是怎样安排的？我回答说也是在家里吃，接着想起了父母前天关照我的话，于是把父母想在春节里请她去家里的话说了。

        她听完后，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然后说道：“你替我解释一下吧，眼下实在不行。等过了这个艰难时期，我一定来见你的父母。”我点头说：“这话我已对他们说了。”她的头又轻轻地靠在我的肩上，轻声细语对我说：“我外婆在那天见到你后，她给我妈妈打电话，说我有男朋友了。我爸爸和妈妈打电话来问我，我已承认找到男朋友了，他俩听到后都很高兴。”

        我听了顿时激动，说道：“这太好了。”她娇嗔地说：“你别高兴得太早，我爸妈的择婿要求可高了，你得先通过他俩的考核，过了这关才行。”我忙问：“你父母会怎样考我？”她回答说：“他们原本计划今天飞武汉，晚上去酒店吃年夜饭时，要我请你一起去，先让他们见一面，然后会有很多提问吧。”我笑着说：“我最不怕的就是考试。我有百分百的信心，一定能通过他们的考核，何况真正的主考官，其实就是你。”她笑了笑，然后说：“眼下计划全落空了，不知封城哪天能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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