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武汉封城
        下午我去接李茹玉下班回家，她坐上车后，我不敢对她说今天网络上的消息，但她知道的消息比我还多。不等我问话，她神情忧郁地对我说：“从各个医院传来的消息，这两天无论是门诊部，还是急诊部，病员都是人满为患，医院里的医生快招架不住了。”接着又说：“住院部更紧张，我们病区的几个医生晚上都不回家，有的睡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有的干脆在办公室打地铺睡觉。一方面是病房里人手紧张，另一方面还怕把病毒带回家里。”

        我听了大吃一惊，瞪大眼问道：“真有这么严重？”她叹声气说：“担心的事还在后头，现在的防控措施还不到位，人群中恐怕已有数不清的被感染者。如果控制不住的话，不出几天就会引发大的疫情爆发，到时候疫情会像决堤一样，市里的医疗资源根本无法应对。”说这话时，她两眼望着车窗外，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发现街道上的行人中，仍有一些人没有戴口罩。

        她的心情很沉重，从她的眼神中，我察觉到了她的恐慌。我不懂医学，更不懂流行病学，但我相信她的判断，因为她外婆是这方面的专家，而且她身处第一线，肯定也了解这方面的知识。我的心头开始一阵阵抽紧，想要安慰几句，却不知道怎样开口。

        过了好一会，我开口对她说：“越是在这个时候，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她叹了声气，回答说：“你放心吧，我会做好防护措施的。”

        说话时小区门口到了，今天汽车不能驶入，她在大门口下了车。今天她没有做甩头的动作，而是低着头走进小区的大门。我在车上望着她的背影，我感觉到了她的疲惫，感觉到了她脚步的沉重。

        开车回家的路上，我心里像压着一块石头。李茹玉在高中时候是个性格活跃，热情奔放的女孩，在机场同她意外相遇的那一刻，我仍能感受到她当年的热情和烂漫。可是接下的几天里，她像是换了一种性格，神情和语言中流露出了焦虑。我应该比谁都明白，她承受着多大的心理压力？此时我的心头在暗暗忧伤，我心爱的爱人啊，我们的重逢是多么宝贵，可是该死的病毒来袭，使得你每天身心疲惫，我不愿让你去承担风险，可是我阻止不了你。我心爱的爱人，我该怎么办？

        我垂头丧气地回到家里，母亲问我同李茹玉见面时谈了些什么？可我不想告诉她，怕引起她的恐慌。母亲也天天刷微信朋友圈，目前医院里的混乱，外面的恐慌气氛，她不可能不知道。我母亲正在为医院里工作的，还没见面的未来的儿媳担心，看见我愁眉苦脸的样子，她更是忧心忡忡。

        晚饭后回到房里，我在微信上给李茹玉发了一条短信：“今晚不互聊了，你早点休息，明早我准时来接你。”她回复说：“好的，你也早点睡觉。”

        我这个人不喜欢早睡，尤其是心里这么乱，躺下也睡不着。我在微信上看了几个公众号发布的信息和文章，然后刷了一遍微信朋友圈，同几个朋友互聊了好长一会时间。放下手机后，我洗了个澡，然后上床睡觉。

        第二天清晨，我开车到李茹玉家的小区门口，在车上打了个电话，李茹玉不一会从小区里出来。她上车后有些惊恐，问我说：“你知道今天将要发生的事吗？”我摇了摇头说：“要发生什么事？我不知道。”

        她镇定了一下，然后说：“今天起床后，我在上厕所时看了一下手机，看到疫情防控指挥部在凌晨二点发出通告，从今天十点钟起，市里的公交、地铁、轮渡、长途客运暂停运营，机场、火车站离汉通道暂时关闭。”

        听到这消息，我惊了半晌，一会儿醒悟过来说：“怪不得，刚才看见主干道上的私家车，比平时要多许多，而且车速很快，原来是想在十点钟前出关卡。”然后问道：“这么说十点钟以后，城里的人出不去？城外的人也进不来？”她点头说道：“一定是的，我爸妈明天来武汉的航班，肯定要取消了。”随即双手捂住脸，失声哭了起来。

        我第一次见到她这么伤心，心头像被针刺一样痛，立刻把车在路边停了下来，扶住她的双肩说：“茹玉莫哭，茹玉莫哭。”但是自己的眼泪也哗哗流下来。她把头埋进了我的怀里，边哭边说：“你还不知道，昨天病房里又走了一个老年患者。是我和一个同事拔去逝者身上的所有管子，然后用棉花球塞进逝者的嘴巴、耳朵、鼻孔，然后把尸袋的拉链拉上。想起当时的情形，我到现在还害怕。”

        她的双肩在不停地颤栗，我的心也在随之颤抖，竟想不出用什么话来安慰她。她的哭声终于停了，从我怀里慢慢抬起头来，我用手去拭她脸上的泪水。她看见我的脸上也淌着泪水，也伸手来擦我的泪水。俩人彼此抚摸着对方的脸，彼此凝视着对方的眼睛，彼此有许多话要对方说。可是这一刻，什么话都不用说了。

        我俩沉寂了片刻，她轻声说道：“你开车吧，上班不能迟到。”我于是松开她，转过身去发动汽车。她的头又轻轻地靠在我的肩上，轻声对我说：“我昨天早上对你说的话，你一定要记住了。重要的话说三遍，加强个人防护，阻断病毒交叉感染源……”

        我的鼻子一阵发酸，回答说：“茹玉，我记住了。”她接着又说：“尤其要告诉你，新冠病毒对老年人的危害更大，你一定要保护好你的爸妈。现在病房里的病人，基本上都是老年人，要是本身有基础性疾病的话，很难闯过这难关，因为至今还没有特效药。”

        她说话的语调很平静，刚才还哭得很伤心的她，此刻像一个温柔的天使。这就是我魂牵梦萦的爱人啊！我徐九松要是能与你终生相伴，我会舍出命来保护你，可我此刻能为你做些什么呢？我的心感到刺痛，眼泪又流了出来。

        她见我不做声，歪过头来望我的脸，看见了我脸上的泪水。她轻声问道：“你从不流泪的，今天怎么啦？”我哽咽着说：“茹玉，你不要总是关心别人，你更要保护好自己。”她脸上露出了淡淡的一笑，柔声说道：“我记住了。我们都要保护好自己，还要保护好家里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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