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十七章
        三月十五日上午，阳光明媚，真是一个赛箭的好日子，风和日丽。后园一个大草坪，足有七百步长，四百余步宽，前方搭有一个架子，架上垂吊着三个红绿金丝绒线制作的球状鹄（读“鼓”，箭靶，中鹄就是指中靶心），三鹄相距约三尺，架子的正对中央有一观望台，台的左、右、上方挂着林员外亲手写的诗谜。林员外就坐在观望台上，审视未来的乘龙快婿。武生们方向划有三条射线：第一条线距鹄一百步，第二条距鹄一百五十步，第三条距鹄有二百步，三百步之外有一百把坐椅和五十张茶几，茶几上放着茶壶、水杯及水果。参赛比武之人，集中坐在一块品茶侯赛，两边全是围观看热闹的客人。持请贴的人有五百人，而参赛的人只有九十七人。没有本事的人知道上场会遭人耻笑，还不如坐山观虎斗好，参加人要求在二十至三十岁未婚男子，必须身体健康、五官端正，至于武艺和学问，现场一考即知。

        今日，林戕笃身着一身武装，他头戴一顶嵌宝紫金冠，齐眉勒有二龙戏珠抹额，穿一件蓝色金绣二色穿花箭袖衫，腰系一条五彩红樱花绿带，足登青缎粉底小朝靴。他眉如墨画、眼似繁星、髪若刀裁、声如洪钟，腰佩长剑。他顾盼自然走上观望台，精神抖擞，左手按着腰间兵器，显示出一种难以撼动的气概，他走近台沿，双手一拱道：“各位父老、各位嘉宾，你们光临寒舍，使我林宅蓬壁生辉，老夫不胜感激和荣幸。今日小女翠娥年满十九岁。借此良机，老夫希望在举办贺生之际，为小女物色一个品优、貌佳、艺高、学问好的公子为婿。在三天竞技中，请参赛者拿出你的看家本领---射箭，但愿今年有一位好青年被选中。决赛完毕，在前五名中，由女儿决定将悬挂在高杆上的绒绣球给谁。为了全面考察和慎重起见，老夫已在审视台两侧各挂一诗字谜，上方另有一谜，左右各是拆合游戏字谜，上幅打一物谜，三题答对，方可来台前领换匣中佩玉，同时，匣合内有小姐亲自出的一个上联，要想得到玉佩，必须答出下联，一切对了，方为我上门婿……”。

        林戕笃的话刚落，人们开始沸腾了﹕个个磨拳擦掌，大有近水楼台先得月之势，恨不得马上拉弓发箭，箭架上挂着不少精弓好箭，任由选择，有的人却只用自己习惯的自带弓箭，有的人把注意力放在了审视台上的拆字游戏的诗谜上，还有人已全文抄下了诗谜，以便有空琢磨。赛场上百态都有：有穿锦袍的、有穿紧身的、还有人竟穿上了战袍！参赛人争先恐后排起了长队，生怕没有机会一显身手，也有几个人坐在原处慢条西里喝茶，好像心有成竹。

        水打沙滩过，话从捷出来。第一天比射完毕，有十二人百步三箭全中鹄，二十四人只中二鹄，三十五人只中一鹄，余下之人一箭未中，雪子燕三箭全中鹄心。

        第二天一百五十步比赛结果：七人三箭全中鹄，十一人只中二鹄，余下七人只中一鹄。

        第三天二百步比赛结果：（比赛采取淘汰制，只取第一天每人必须中二箭以上者，中一箭者不能参加，一箭未中者不仅不能参赛，同时要离开场地，每人只射三箭。）二人三箭中鹄，九人中二箭，七人只中一箭，还有一人一箭未中。因为第三天只有十八人参加，只用了一个多时辰就比箭完毕。

        林戕笃早在观望台上看得真切，两位佼佼者三天来，箭无虚发，虽然观望台距鹄架有百余步，但尚能看清二人大体轮廓，二人相貌不错，其中有一个更是他暗中喜欢的人。但是，他那里知道，这个人就是他去年拒之门外的雪子燕！另一个名叫肖万权，也算是相貌堂堂。

        按规定，第三天参赛者只有三箭全中和只中二箭之人才能参加诗谜赛，三箭全中者可优先答题，这二人答毕不对者，才由其他中二箭的九人来解答。雪子燕和肖万权来到林员外台前，老爷命管家分别给雪、肖二人各一份纸笔，让其写在纸上，不让对方看见。

        子燕很快就将答案写好，他见肖万权还在冥思苦想之际，他故意走近台前，假装在琢磨台上横幅之谜。这时，大管家眼力好，他发现眼前这位射箭状元，就是去年老爷拒亲的雪子燕，他上前大声训斥“你一个穷秀才，怎能答出我家老爷的妙题？”

        老爷惊住了，他认为管家太无礼了，竟在众人面前说出这等失礼之语，真伤林家脸面，他正想训斥林杰，子燕语气温和道：“你怎么知道我答不上来呢？先容我思考片刻，不妨让我也出一谜，考考你这位见多识广的老学才：‘头尖身细白如银，贵重不过半分文，眼睛长在屁股上，专认衣服不认人’。”

        大管家恼羞成怒道：“你这哪里是出题，分明你是在骂人！”

        这时，肖万权交上了他的答案，林员外马上打开一看，使他大失所望，肖万权将“风花雪月”答成了“风花明月”，错在一个“明”字上，将“夫妻義重”答成“夫妇羲重”，而横联却交了个白卷！

        子燕等林杰稍冷静了一点，不慌不忙道：“我这谜哪是骂人呢？它出自一则灯谜，谜底是‘针’，你好好想想对否，它头尖身细，身轻不能上称，贵重不值分文，针眼长在尾上，穷人衣破离不开它。所以说它专认衣服不认人。”林杰被说得无言可答，只好低头不语。林员外在一旁也认为在理。

        子燕将写好的纸条双手递给老爷，老爷迫切地打开一看，完全正确！他打算不再考这位他暗中喜欢的年轻人。忽然，他想起大管家的无礼，为什么大管家说这人是一个‘穷秀才’呢？他仔细打量起雪子燕来，突然，他发现站在自己面前这位武生，竟是去年那个穷光蛋！难怪刚才大管家如此无礼对待他。于是，他提高声音问道：“公子姓甚名谁，贵庚多少，家住何方，父母健在，身居何处，有无奉禄？”

        子燕将头低下道：“在下姓雪，名子燕，今年二十有三。家住清江镇，家父肩挑日月，家母手握乾坤，二老正周游仙境。本人职业颇多，无需奉禄。”

        林戕笃一听，大吃一惊，心想﹕他父亲肩挑日月，不是皇叔就是国舅，能担当国之栋梁，母亲竟能掌握乾坤，不是皇帝娘娘就是太后，除此之外，谁能手握乾坤？二老倒还清闲去周游仙境。他职业颇多，不需奉禄，这样显赫的家庭，为何今日竟穿着一身粗布土衣服呢？他马上想起，去年他还说自己父母双亡，打猎拾柴为生……于是，他揭穿老底直问：“去年你已表示自己无职无业，全赖上山打柴，狩猎为生，今日你怎么说职业颇多？”

        子燕知道，对方已认出自己来了，于是，他鞠躬道：“我上山打柴，狩猎，还替人写书信，题门联，写对联等，这些都可养家糊口，怎么不算职业颇多呢？”

        林戕笃：“那么，你说你‘父亲肩挑日月，母亲手握乾坤’，你不觉得严重了吗？我记得你去年说你父亲挑水卖，母亲替人纺纱，二老已双亡，这你又作何解释？”

        子燕笑道：“家父每日早出晚归挑水卖，肩下桶中自然映照日月，母亲手握纺纱摇把，每转一圈可谓乾坤，二老已逝，当然是周游仙境了。老爷博学多才，这点道理恐怕不用我解释也懂。我今年的回答，只是比去年要文明含蓄一点，还望老爷体谅。”

        林戕笃细想：“这小子真聪明，比喻恰当，自己无可挑剔。”于是他将匣合打开，取出翠娥出的对联，想以此来难住对方。子燕将纸打开，稍思片刻，提笔在“四口同工造噐成，口多工少”之后，写下“二人抬木归來晚，人短木长”。林戕笃一看，不仅答得好，而且字也写得雄渾有力！只可惜他太穷，不配做自己的乘龙快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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