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七章
        一天，秋高气爽，小姐正俯在楼阁窗边刺绣，一只蝴蝶刚绣好，她拿起荷包，取出金丝线，打算绣另一只蝴蝶，她立即惊呆了，明明自己只绣好一只蝴蝶，为什么在绷上是两只蝴蝶？她急忙把花绷拿近来看，也就在这时，一只蝴蝶飞起来，它盘旋了一圈就飞走了。小姐这才发现，原来两只蝴蝶在窗外葡萄藤上追逐，一只飞到藤架下，另一只蝴蝶误将小姐花绷上的蝴蝶当成了它的同伴，所以它才落在花绷上，当它发觉不对时，才又飞离而去，所以小姐也被真蝴蝶骗了。当时，翠环还开玩笑道：“小姐骗了蝴蝶，使它飞落在绷框上，蝴蝶也骗了小姐，你还以为神仙为你绣好了另一只蝴蝶，由此足可看出我家小姐刺绣的手艺已达到以假逼真的境界！”

        翠环与小姐开起玩笑来，小姐一时高兴，竟把窗台上的绣包撞落到窗外，她急忙伸头向窗外墙下一看，绣包正好打在墙下一个人的头上。墙外人抬头向上望，四目相对，两人同时惊呆了，在小姐眼前竟出现了一个如此英俊的公子！小姐平时的傲慢没有了，她反觉得一阵脸红和心跳。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被墙外那公子炯炯有神的目光，刺得不好意思缩回了头。她正不知所措之际，只听窗外吊角柱上“咯”的一声，一只箭插在角柱上，箭尾正栓着她掉下去的那只绣包。她拔掉柱上之箭，取下绣包，然后将箭扔下去，并向墙下那人微微一点头，表示谢意。翠环见小姐满面通红，与常不同，也借势朝窗外一看，一个男子的背影正在离去。

        自那以后，这位公子常到墙外湖边来，有时，他坐在湖边一棵大柳树上，有时那公子坐在横长在湖旁的树上看书，有时他又在钓鱼。小姐与丫环虽然没有与那人说过一句话，也不认识他，从阁楼上看到他的背影和举止，并判断他与众不同。

        冬天来了，天气一天天变冷，湖旁横树杆上那位公子的身影越来越少见了。小姐与丫环在后院练武的时间也少了，在阁楼绣花的时间多了，在书房练字、绘画的时间也少了，在阁楼上弹古筝的时间却多了。转眼间，春天又来了，林家庄园院内和墙外的柳树又发出新芽。

        小姐和翠环正在答对联。突然听见外边有人喝斥：“哪来的穷秀才，竟敢在林老爷湖中来钓鱼！难到你不知道这湖是林老爷的？”

        林小姐和丫环都从窗口探出头来，那公子正不知所措时，翠环在窗口用手一挥喊道：“刘魁，休得无礼，小姐在此，还不快快回院内干你的活。”

        刘魁抬头看见小姐和翠环在阁楼上，忙鞠躬行礼，便快速离去。

        手持钓杆的公子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他朝阁楼窗口鞠了一躬道：“鄙人实不知是林老爷的湖，实在对不起，我马上将已钓到的鱼倒进湖里。”说毕，他就提起放在湖水中的鱼篓，准备把篓中的魚倒入湖中。

        翠环忙制止：“不要倒，湖中鱼多得很，你是钓不完的。你继续钓你的鱼吧，正好我和我家小姐也想学学，我家内院也有湖，我们就是不会钓。”那公子还未答话，翠环又接着说：“不知公子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我家小姐姓林，名翠娥。我是她的丫环，叫林翠环！”翠娥把翠环恨了一眼，但并未阻止她的多嘴。

        “我姓雪，名子燕，家住离这儿不远的清江。我也不会钓鱼，也算是初学，实在让你们见笑了。由于你们家湖中鱼太多，所以能钓上。”雪子燕抬头道。

        翠环：“以后你尽管来此钓鱼吧，有我和小姐在，没人再敢来打扰你了，有什么说的你可写在纸上，用箭射上来，这样就不会惊动别的人了。”

        打那以后，这位公子隔三差五都来湖边钓鱼了。

        叙述完毕林家，再调过头来讲讲这位公子吧！

        他名叫雪子燕。在他四岁那年，由于河南信阳地区百日不下雨，当年粮食颗粒未收，官府苛捐杂税分文不减，人们无法生活下去，许多人纷纷弃家离乡，雪子燕一家也不例外，一家三口逃到清江镇江边，住进一间被人遗弃的破草房里。父亲每日挑清江水卖，母亲替人洗衣，缝补，有时也替人纺纱。五岁那年，父亲劳累成疾，家中无钱看病，不久病逝，母亲用一床破草席将父亲埋在了离家约五里地的一座山脚下。从此，母亲起早贪黑给别人纺纱，洗衣和缝缝补补，有时也帮人照看小孩，就靠母亲一人劳动来维持母子二人的生活。

        两年后，也就是薛志晏七岁那年六月，天降大雨两个多月，清江镇江水泛滥，多少民房被洪水冲毁，一场涝灾使庄家损失惨重，不少人流落他乡。涝灾之后，马上又是两三个月烈日高照，使本来稀疏的庄稼地又变成了禾枯土焦，连树木和野草也被晒焦，这一涝一旱，使当地粮食、蔬菜都无收成，还使当地润生了一场瘟疫，多少人死于这场瘟疫之中，薛志晏的母亲也未幸免，她死时，薛志晏还差一个月才满七岁。父亲四十累死，母亲三十七岁病亡，好心的邻居见他太可怜了，有人捐出一床草席，帮他把母亲也埋在山脚下，与他的父亲之坟紧靠。

        邻居们时常施舍一些菜饭给他，由于大家都穷，有时也有揭不开锅的时候，因此，志晏有时几天颗米不沾。父母没有给他留下一块田地、一两银钱、连破草房还是被别人遗弃的。雨天，屋内四处漏雨，晴天，房内可日见白云，夜见群星。可以说薛志晏穷得日无逗鸡之米，夜无鼠耗之食，上无片瓦遮顶，下无插针之地。他身上所穿的衣服，还是好心的邻居们凑集的破旧衣服，补丁重补丁改制而成，有人背地里戏称这衣服是“五彩千层衣。”

        冬天，滴水成冰，地冻山裂，寒风搅得清江天昏地暗，孩子们将积雪做成雪人，他们高兴地在外面玩雪，打雪仗。而薛志晏却冷得卷缩在床上一堆稻草里，又饥又寒，冬天是他最难熬的日子，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一天也会象父母那样，静静地死在床上。饥饿使他无数次在梦中讨到一碗佳肴香饭，但始终是吃不饱、品不出味，往往在这个时候他醒了，自己还仿佛听到嘴巴发出的吃饭声，哪怕这是黄梁一梦，他都希望把梦做完，或者永远也不要醒，至少还能在梦中吃到一点东西。

        夏天，太阳使大地象燃烧起的一团火球，热得使人发狂，使人觉得连气也喘不过来，一些似云非云，似雾非雾的灰尘，低低的飘在空中，即使刮来一阵风，也是感到火辣辣的烫着人的脸。连树叶也打着卷，柳条也懒得动，无精打采地低着头，杂草也抵不住太阳的曝晒，叶子显得焦黄，小鸟张着嘴歇在树上。狗趴在地上吐出长长的舌头，地上的热浪使人感到窒息。即使如此，薛志晏认为比寒冬好，这样，没有穿的也不必担心了，他可以把大部分时间泡在江水里，近临江河先得凉。由于他从小在江边，水性自然好。别看他人小，可他救了不少被水淹的人，特别是孩子们，只要薛志晏在江边，来洗澡的孩子们一定不少，因为，有薛志晏的保驾护航，孩子们就不怕被水淹了。

        薛志晏家中太穷，他从来没读过书，不知自己的名字怎么写。冬天，在与孩子们的接触中，孩子们堆雪人、打雪仗，他不知道百家姓中有无这样的“雪”姓，他告诉别人自己就是天上下的这个“雪”姓。春天，柳树千姿百态，尤如金蛇狂舞，对对燕子飞来穿去，他又从孩子的口中笔下，学到了“燕子”二字，他只不过将“燕子”反过来变成“子燕”，就成了“雪子燕。”日久天长，人们还以为，他父亲原来就是给他取名叫“雪子燕”哩，而薛志晏本人也以为自己叫“雪子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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