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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虐疾
        地上堆着串串铜钱,一串一百文,十串一千文,一千文才相当于一两银。一千文钱多重?六斤多。院中立着几十个凤阳右卫的军汉,正在逐一领取铜钱,有人抱怨道:“才这几串?不是要发安家银五两么?”发钱的亲兵白了一眼道:“五两,三四十斤,你背得动?”又有人抱怨道:“朝廷孬种,盐菜银还没支给。”另一个亲兵连忙叫道:“这刀也不磨磨,嘿!这甲也不擦,都锈出窟窿啦”,“大人,这是叫老鼠啃得”,“再要胡扯,搂你脸上打了个响瓜儿”,“大人别要不信,谁知道用的是啥铁。”

        院中立着一位身着三品武职补服的中年汉子,胸前绣着一只虎,一身长衫,袖长过手七寸,虽是立着不动,已是大汗淋漓,此人正是新到任的王大人。他的一个亲兵叫道:“快去叫你家大人!”百户谢人美闻言冲来福道:“来福,快去吆喝陈大人!”来福闻言出了行列,奔出院外。椿树下,王大人一边擦着汗,一边看向几个百户的头盔摇头道:“盔顶怎么都秃着?要饰以雉尾。”谢人美疑道:“啥尾?”王大人道,雉尾。谢人美又疑道,啥尾?终于逼得王大人叫了一句粗话:“野鸡蚁巴。”谢人美立时就听懂了,北方将尾巴念成蚁巴。

        “站着有人高,睡着有人长,白天扯头撅腚地睡,黑里便去赌,再不就是吃酒胡吣!今晚黑炉子要是不出来,黑嘛咕咚咋走?都死不溜秋地杵在这治啥,骚眉搭眼,都去寻老绑!扎火把。”隔壁院中传来河南口音的嚷叫。炉子就是月亮,老绑就是扫帚,都是黑话。

        林间一处人字庵棚前,张差执着一把抓钩正在端祥。抓钩有二尺长,上面有三个齿,甚是轻便,挥舞起来应该比烂仔的砍刀好用。他琢磨的是,抓钩这个物件是刨花生用的。搜索记忆,脑海中并无花生此物。他忽地想起前日,见房东往门口倒了一簸箕花生皮,还请他吃“长果”。他当时忙于客套,竟忘了留意此物,此物已然经从美洲传来了。“想必不及红薯”张差心着。因为花生皮占了土地的养份,而红薯几乎没有任何根,茎,皮占据养份,养份全被那只胖娃娃吸收了,可谓神物,端得高产!

        “世兄在想甚!”张差在端祥抓钩,陈伸却在端祥他。张差放下抓钩道:“端得好兵器。”陈伸操起那抓钩挥了两下笑道:“天下才智日绌,我兄高才,不知我兄于兵事上可有高见?”张差闻言摇头道:“大人抬举我了。”他转移话题道:“大人,啥叫步火?”陈伸回道:“便是铳兵。”张差又问道:“敢问大人,都司统兵几人,都司下面又是何官?”陈伸回道:“都司下面是两个千总,千总下面是两个把总,把总统兵五百,分为十队。”张差心道,竟是二二制,一个都司统两个千总,一个千总统两个把总。营兵是招募来的,卫所兵则是世袭,大明只有在国初那几十年靠的是卫所兵,后来全靠营兵。卫所系统里的都司是都指挥使,是省军区司令,与布政使,按察使并称为一省的三司,地位崇高。而营兵里也有都司,营兵里的都司只是位在千总之上,只算中级军官。

        二人漫步于林中,张差一边往树上蹭痒,一边听陈伸道:“黄河行不得船,两年一结冰,夏秋发水,唯有春上可行船。至于漕路改走河南,国初便由淮安溯淮西上,由淮入颍以济漕运,一路河道迂回,拉纤一日只行三十里,需四十日方可由淮安至荥泽孙家渡,许多漕船,许多民夫拉纤,使费甚巨。”原来明代的漕运除了走大运河,也尝试过由走河南,只是水路迂回,里程过远。

        陈伸道:“说了这许多,世兄一言不发,眼看便要接仗了,世兄可否于战阵上有以教我。”张差闻言心道,我倒是打过CS。见张差沉默,陈伸道:“世兄问我这些漕运之事,何为?怎么,也不对我说?”张差只得道:“我对舟辑之事一些不知。只怕有那腹心之货,他日,或籍舟辑之力,轻装以捣辽沈!”陈伸闻言一惊,张差道:“有些话,小的不便多说,大人休要细问。”陈伸呆呆地看向张差,过了片刻方才呆呆问道:“既是如此,那战阵之事,还请世兄指教。”

        张差搜索枯肠,终于道:“我看过一家之言。前哨遇敌就冲,抓审俘虏以知彼,据此或战或走,事关存亡。”说的乃是萧克在长征时的经验,那时萧克只有一两千人,随时可能全军覆灭。然而敌情不明,这仗能不能打,敌人有多少,全然不清,萧克便用精锐充当前哨,遇到敌人的前哨就前冲抓战俘,以明敌情。

        陈伸沉思片刻,点头道:“好!若是坎上一顶浩然巾,一个副车也攘不住你。”副车便是副举人,副举人除了免去了秀才的期终考试,别的也没啥用,既不能参加会试考进士,也不能做官。二人正言说间,只听有人叫道:“大人,大人!王大人吆喝你!”陈伸回头望去,来者正是来福,陈伸皱眉道:“甚吆喝,大人传我,那叫传我!”来福连忙点头道:“是,是,王大人传大人!”

        张差同来福招呼了几句,三人便出了树林。行出不远,只见路边围了几个人,一头牛卧在地上,一旁蹲着个系着围裙的八字胡,那八字胡摸了摸牛鼻子道:“鼻干,角冷,头贴地,这牛治不了啦。”

        陈伸对这一切仿如不闻,只是问道:“世兄,那辽沈却不在腹心,又何谓腹心之祸?”张差看着那牛道:“总之是大祸,我已说与王大人,辽沈有人将以七大恨起兵。”陈伸道:“王大人?哪个王大人?世兄,世兄!”却见张差忽地瞪着眼伫立不动,接着,混身乱颤起来。

        中午时分,农家院落内,“喝!这是你的酒,铁炮也轰不掉,别要耍赖渣皮”一个军汉端着酒碗逼迫道。袁永基道:“他不喝,你别拼他。”那军汉仍然一口一个喝,不放过袁永基的家丁朱荣祖。朱荣祖只道:“不哩,俺还要去扎刮行李,老婆也不叫多喝。”那军汉大着舌头叫道:“酒桌上你提啥老婆,臊气不臊气。”朱荣祖道:“谁怕老婆谁好过。”袁永基哈哈笑了两声,忽地跑进来一个汉子,冲他耳语几句,袁永基闻言变色。那汉子俯在袁永基耳旁细语着,旁人只听隐隐听得乱居龙,就是乱扭,还有打摆子。“你平日当意儿些”袁永基放下酒杯点头道,又冲朱荣祖道:“走,去看看。”朱荣祖起身道,治啥?袁永基道:“再去会会那个戗茬子。”

        陈伸屋中,百户谢人美匆匆进来,只见张差躺在床上,双目紧闭,来福一手扶住张差的头,一手掰着张差的下巴,正往口中喂粥。谢人美道:“贵生不调活了?”来福道:“打摆子。”忽听张差闭目道:“我是知道太祖为啥这么狠了,起小叫他爷揍的,家暴。”谢人美惊道:“啥?贵生,你可别要胡扯白道,再将咱们攀累进去。”张差回道:“必须旗帜鲜明地反对单干!”谢人美疑道:“啥?”正在这时,陈伸进到屋中,谢人美连忙施礼。陈伸道:“已派快马往良乡县城请郎中。”谢人美连忙道:“谢过大人啦!”

        二人又言说了几句,只听身后一个声音道:“这还如何行军?我已上禀王大人,送回京城好生调治,银子我出!”只见袁永基带着朱荣祖已立在门口,院中还有几个汉子,居然抬了张门板来。陈伸回头怒视袁永基,怒视那张门板,道:“倒不外道,我的门你说进就进。送回京城?这百多里咋走?”袁永基道:“没几步远,一出溜就到了,躺在车上顿得慌,我已叫人去雇驮桥!”陈伸闻言,走到门口冷笑道:“哎呀!吹绉一池春水,干卿何,劳你来胡搭扯?”袁永基抬起小手捋了捋胡子道:“一个兵病得将死,有人见死不救,我这是公道急。”公道急就是打报不平。陈伸笑道:“我已派快马请郎中,你怎知我见死不救!”袁永基笑道:“请郎中何如送到北京太医院。”

        陈伸闻言,笑容更加灿烂道:“上回想送他回刑部大牢,这回又太医院啦。袁大人,送他进京欲嘶咬谁?他可好转口!也又不是你家喂的狗,你叫他嘶咬他便嘶咬。这个左劈连儿不是个柔顺听命的!”左劈连儿便是左撇子。陈伸又道:“老狗记着个陈干屎!”袁永基终于怒道:“陈大人,官体何在,治啥噘俺?”

        忽听朱荣祖在院中吟道:“哎,哎,这小狗,恁别汪,掌柜吃馍恁喝汤。哎,哎,这小狗,恁别怪,反穿皮袄皮朝外。”陈伸闻言几步冲到院中,指着朱荣祖喝道:“没有王法的奴才!敢操噘上官!”说着就要动手,袁永基连忙冲到陈伸面前挡住道:“我的家丁哼几句讨饭词,何曾骂你?我奉王大人之命来接人,你放也不放!”陈伸闻言哼了一声道:“王大人有御前红本大?袁大人,你几番欲将他引回京里,可是抗旨!”

        袁永基闻言气沮,张差不能留在京里,不但是东林的意见,也是万历的意见。他想了想道:“既是不叫送回京城,就留在此调养。”陈伸道:“不能留,借你那驮轿一用,驮着他行军。”袁永基叫道:“陈大人,人都病成这样还行军?留下!”陈伸居高临下叫道:“不能留!这是我的兵!”

        二人正争执间,忽听歌声由屋中传出:“要爱上我你就别后悔,总有一天我会远走高飞,我不想留在那一个地方,也不愿有人跟随——”陈伸笑道:“听到不曾?本主儿不愿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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