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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神器谱
黄黄,圆圆,近近的月如同一盏灯笼,晦暗着道旁的两领苇席,席上几个军士侧卧着,黑暗中响起话语:“老侯,你可别要睡着了,今晚可要过大车,再将你——”话音未落只听一声低喝:“噤声!”这些侧卧的军士将耳朵紧贴地面,这叫伏路静听,夜色中,耳比眼好使。
离此处数里,村旁一座青砖大宅,偏院中,张差光着脊梁出屋,他乱吟道:“有一位宅男庄大爷,他本是个大闲人儿,冷不丁儿,穿了越,他好象丢了魂儿——”他来到井台旁打了桶水,迎头浇下,自语道:“热得喘不过气来,娘的,也弄本书看看。”隔着院墙吴总兵的声音传来:“日间小挫,兵事之常,本将坐镇,自有主张,兵将人等,勿得惊慌。明日钻窟窿打洞也要破寨!”
厅中聚拢着一众武夫,有坐有立,也不知议了多久,吴总兵看向门外一个军士道:“怎么,有事相禀?”那军士回道:“张先生要借本书看。”吴总兵恍惚道,哪个张先生?那军士道,张差。吴总兵道了一声张先生,想了想吩咐道:“将张先生引到我房中,将那本《神器谱》与他,叫他稍待片刻。”
已是三更时分,张差在灯下翻阅着插图,封面上是《神器谱》三字。明末火器专家辈出,赵士祯,毕懋康,孙元化,却未将明末的火器推到什么水平,因为这些人没水平涉及原理,比如赵士祯,就会在铳上支把伞什么的,再起个响亮的名号。他们另一个特点就是抄袭西方,比如毕懋康的自生铳就是燧发枪,抄自西方。
赵士祯除了会在铳上支把伞,还会将铳托做成斩马刀,将铳管加长,将铳管增多,多是些不涉及原理的无聊勾当。加长铳管不涉及原理,但改**却涉及原理,因为同样多的燃气在细管里流动得更快,使得弹丸初速更高,射程更远。但就这点东西,中国几百年都没搞懂,中国传统的火门枪就是口径过大,初速太低,射程太近。中国人从鸟铳学习到了什么,一是有了扳击可实时打放,二是改小了口径增加了射程。这两者皆是五十年前从倭寇那里辗转学来。
张差正冲着《神器谱》皱眉摇头,只听背后有人笑道:“这是甚人,鬼头蛤蟆眼。”张差连起身,正欲下跪,却被吴总兵止住了。吴总兵笑道:“说笑,说笑,小哥莫往心里去。”张差忙道:“草土之人,受恩高厚。”张差伫立一旁,吴总兵坐下看向张差道:“紫禁城啥样,金銮殿啥样?我为官二十年,还没上过朝。”张差回道:“看景不如听景。”吴总兵闻言哈哈一笑,这个问题却不宜再提,他伸手翻了翻桌上的《神器谱》问道:“瞧出甚了?”张差上前翻开一页,指着图形问道:“敢问大人。这掣电铳有了子铳,子铳隔阻崩药,鸟嘴还如何叨啄火门。”吴总兵淡淡道:“掣电铳有甚鸟嘴,不过是在子铳上开了火门,再插捻子放炮仗。”
掣电铳仿自弗郎机炮,弗郎机炮有子铳,就是有弹壳,赵士祯便在抬枪上也搞子铳,美其名曰掣电铳。赵士祯对火铳的改进无非是改大改小,改长改短,掣电铳是缩小版的弗郎机,这就是改大改小,将轻型火炮缩小为抬枪。那么有了弹壳阻隔,火门只好开在弹壳上,也就是子铳上,如果子铳在放置时略略转动,火门位置便不确定,鸟嘴就叨啄不到火门。赵士祯干脆去掉扳击与鸟嘴,恢复火门枪点炮仗的传统,于是掣电铳无法打运动目标,好在掣电铳是抬枪,笨重,原本就不好打运动目标。
这时张差又指向一幅图片道:“敢问大人,这迅雷铳如何三十连响?”只见那图片上,加特林机关炮般有许多铳管。吴总兵看了看道:“三十根铳管便能三十连响。”张差闻言瞪了瞪眼,心道将三十支火铳团成一圈就是迅雷铳?”以赵士祯的本事,鲁密铳是改长改短,掣电铳是改大改小,迅雷铳是改多改少,二十连响便是将二十根铳管团在一起,三十连响便是将三十根铳管团在一起。
张差由衷赞道:“高,实在是高!敢问大人,这位赵士祯是何许人?”吴总兵回道:“先前是中书舍人,故去也有几年了。在北京为官多年,专一造铳。赵大人制得好铳,就是制造打放两不得法,这却怪不得赵大人。”张差心道,设计不得法,制造不得法,打放不得法,三不得法,这我就放心了。
吴总兵道:“明日还要攻寨,早些歇息。我已挑了几匹膘壮无疾之马,你五更起身,我差人护你到昌平。”张差却道:“明日后晌大人准定破寨,小的想见识见识闻香教的黑军师,黑干将。”吴总兵道:“什么?圣喻命你刻下便走,明日送你已是违旨。张爷,你要是这个调调——”张差忙道:“是,是,小的五更便起身,怎敢叫大人作难。”
第二天,晨曦中,几骑拖着淡淡的影子,自西向东行过军阵。“十里净!”有人呼道,张差在马上往南看去,只见七八匹骡马拖着一辆炮车而来,那炮非同小可,有两人长六千斤,后边还跟着许多炮车,以及几辆四轮车,那些四轮车上都支着高高的木架,木架上吊着小屋,这叫幔车,弓手立在木架上的小屋里可以平射寨墙。
张差见状,莫名一叹,扭头看了看晨曦中的寨墙。又行了几步,只听左前方有人叫道:“大人吩咐,弗郎机上前二百步!”一片忙碌,一片口令,各色旗帜乱摇,军士们忙着结阵,拉炮,抬云梯,几门弗郎机旁,炮手撮起火药在手心点燃,只听呲地一声瞬间烧光,那炮手拍了拍手道,好药!
张差在数骑护卫下出了村道,上了南北向的官道,北向而去。
日中时分,大树下,茅草篷,土台子,一面茶字招幌在热风中转来转去,矮桌前坐着几个光脊梁汉子,旁边一张矮桌上胡乱放着些号衣,腰刀,弓弩,箭囊。一个少年立在桶前饮着几匹马。矮桌旁坐着的小眼汉子看向那少年道:“腿肚子下来啦,不长啦,个头也够使了。”正说到这,只听身旁一人道:“我带着叶子呐,您给沏一壶。”小眼看向身旁的汉子,只见那汉子由怀中摸出一个纸包,仔细揭开,将几根茶叶倒入茶壶。”
小眼不禁道:“老陈,茶钱在我身上,抠索哎,一个钱掉地上八面吹灰。”老陈闻言咂了一下嘴,看向小眼道:“守着张爷,翻晒谁哩!”小眼道:“要抠索,抠索你自家,回回吃酒,狗后腿都叫你吃了,上回大人赏了几个油酥火烧,也是你一人独吞。”老陈闻言忽生立起,叫道:“一个头磕在地上就该吃喝不分,几个火烧也记心里啦!”一旁有人圆场道:“老陈,坐倒,坐倒。”又有人责怪小眼道:“他家难过,你刺括他治啥。”小眼道:“难过的不止他一家,既是难过,狗后腿就该掖怀里带回家。吃碗茶也自带叶子,回回往茶壶里数五根叶子,咱们还不好喝他的茶,这叫吃喝不分?要说的不止这一宗!”
老陈闻言叫道:“刘老木,我抠索!我那软夹袄儿当了替谁还了赌债!这般恩将仇报,揭我的面皮,我跟你拉倒不了!”几个汉子立时起身将老陈拉住。二人还待嚷叫,忽听呯地一声,茶壶盖蹦起,跳在了桌上。只见张差一掌击在案上,然后又往竹椅靠背上一仰,悠闲地望向远处。几个军汉无声地坐下。
远处河边,两个农人各执绳索,中间是一只桶,正往田间甩桶抗旱。张差望着那两个甩桶的汉子正出神间,一个老者端着茶壶从茅篷里出来,叹道:“搦脖儿旱,再旱下去连茶也没得卖。”所谓搦脖儿旱便是作物快成熟时大旱。如今是七月,夏收本应在六月,只是万历四十三年八月过后还有一个闰八月,一年十三个月,导至夏收在七月。
那老者放下茶壶回到茅篷里,一边在缸沿上荡刀一边道:“累呀,难呀,庄稼尽是空皮皮,明年开春准定饿死人。”
在竹椅上端坐的张差想的却不是旱,他不怕旱,他有蒸汽机,蒸汽机发明出来就是为了给煤矿抽水。他不怕旱,相反,他嫌北方光照不足,冬季漫长,不适合农业。他想起冯玉祥在护国战争时的四川之行,冯玉祥见着四川的轿夫将肉当饭吃,冯玉祥很惊奇,而在冯玉祥的家乡河北,啃的是窝头。
哪儿才是落脚之处,台湾?台湾虽是无主之地,未收入大明版图,却光有地没有人,短时期也不可能大量移民。南方还缺马,更缺养马驯马骑马的人才,若无强大的骑兵,光靠火铳也只能打击溃战。北方虽不利于农业,但老奴在北方,蒙古诸部在北方,容易找着立足之地,也方便养虏自重,还能找着马。想到这,张差在心中总结道:“有地立足,有马发展,有理由存在。”这三条,南方都不具备,所谓有理由存在便是养虏自重。
“是得往大同走一遭”张差心道。“从来都是北方统一南方”,张差起身道。
“张爷说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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