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3日 保证
        栅栏村北洼路上，马拉车上装满小麦之类的东西。我坐在后杠上，背靠秸秆垛，双脚悬空踏步，假装在路上行走。说也奇怪，马拉车的车尾朝前行进，我知道是舅舅在赶车，却不明白怎么套的驴。

        一会儿，哑巴从垛顶滑下来，并排坐在我左边。马拉车过了王海同家继续往西便到了北场，场上已有两家正在卸车，我们的车不偏不倚钻到两家中间。翻斗拖拉机把如山般的谷物翻倒下来，我怕被埋在下面，没等车停就跳下来跑开了。我刚刚脱离危险区域，拖拉机上的谷物就倾压在我们的车上。

        舅舅开始卸车，我站在场边的田界上看着一捆捆稻草似的东西从车上扔下来，说：“原来是这个啊！”

        “对，打笤秫的。”舅舅说。

        我觉得穗有点小，打了笤秫也是笤秫疙瘩，起不了什么大用。舅舅卸完货，拿了一根劈吧劈吧叶子当甜棒吃。我好奇这个竟然也能吃，便也劈了一根，吃起来却不怎么甜。

        谷物收获的季节家家需要看场，我跟哑巴留下，小学同学刘剑平、刘珺翎、王锦灵三人也在。睡觉的地方很特别，上下两层，床尾朝南，床头朝北，床头高高翘起，与地面形成一定倾角。上层床尾离地约二十厘米，床头离地约一米，倾角较大，留给下层睡觉的空间。我和哑巴睡在上层，她们三个睡在下层，中间隔着看不见、摸不着的床板。

        我躺在床上，身上只盖着一条薄薄的床单。天还未完全黑下来，尚不觉寒冷，但后半夜怎么办，它很难挡住仲秋夜晚的凉气。我不知道为什么准备这么不充分。看看床下同学盖着的厚厚棉被，我想半夜睡冷了会不会钻到她们被窝里，不知道她们能不能同意，同意后会不会发生点什么？

        第二天，七哥找我们玩。场边胡乱堆着几堆共享单车，剑平骑着一辆先回村，结果盖瓦蹭车胎，蹬不动。

        “你也骑一辆吧，都没上锁。”七哥建议。

        我看了看，没上锁是真的，但没法骑也是真的，堆在这里的就没有一辆好车，不是车胎没气就是缺少零部件。我挨个选，第一个盖瓦抱着车轮子，第二个后轮轴承转不动，第三个车把随意晃。看来这几堆都是报废车，不知哪个歪毛淘气把车锁拆了。

        看见剑平气得把车扔一边，我不再选车，追上她同行，她本是瓜子脸，现在却有点圆，不过还是那么漂亮，看着看着就醉了。

        一名律师带领客户来到北场，找我做保证人，在客户与他人签订的买卖合同上签字。

        我不知中了什么邪，也许出于对律师朋友的信任，随便翻了翻没看清合同内容，就稀里糊涂在最后一页签了名。签完才感觉风险太大，欲做挽回，对律师说：“我只做一般保证，要不要在合同上注明？”

        “签了名就是连带保证，再改也没用，咱们的关系在这摆着，放心吧！”律师说话的神情和语气就像生死不渝的老战友，让你无比信赖，不会产生丝毫戒备之心。

        “我没法放心，我与这两个人素不相识，还是通过你介绍才认识的，现在给他们做保证，给我卖了都不知道。”我真想把合同撕了，又觉得面子上过不去，但就这样接受既成事实也心有不甘。惊慌中，竟发现合同已不在桌上。

        “合同呢，给我！”我盯着律师道。

        “给王主任再看看合同。”律师依然云淡风轻，向客户微微示意，仿佛在说保证人有权了解合同内容。

        客户从身前的提包中取出一份合同给我，我翻到签字页，当场气翻，竟是没有签字的那一份，起身道：“把你包里那份给我，我要撤回保证，不再承担责任。”

        “王主任素来雅致，对诗词歌赋颇有研究，在工作中也为人敬仰，为什么今天独独对保证一事耿耿于怀？”律师安然坐在凳子上，稳如泰山地摇摇头。

        “不同领域，不同行业，跟这个没关系。”我与律师完全两种心境，被人摆了一道，有苦难言。

        我望向场里的一垛垛谷物、村边的一户户人家，没想到在家门口让人痛宰，以后有何脸面说自己学法律的。是不是应该发个声明，告知世人我已不再承担保证责任，或者说明是他们诓骗我的签名？专业不精害死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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