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1日 工地
        我带着凌子和王牧之去火车站，准备乘车前往幽州。距离开车时间还有很长时间，凌子进车站电影院看电影，我和王牧之觉得电影没意思，在电影院门口的小间休息。

        小间相当于电影院的门厅，约十几平米，东北角支着一张简易床。由于等待时间太长，我和王牧之躺在床上睡着了，后来在几个大姐的聊天声中醒来。从装束上很容易看出，大姐们是进城务工人员，在言谈中得知，她们是在工作间隙忙中偷闲到电影院门厅歇会儿。

        原来火车站正在扩建，整个北广场都围挡起来处于施工状态，现在正值午餐后短暂休息时间。没有过重体力劳动经历的人很难意识到此刻光阴的难得与舒适，因此我并没有嫌恶她们在公共场合大嚷大笑，而是开始寻找可能引起王牧之兴趣的东西，毕竟等待的时间太过无聊，尤其对于孩子。

        脚头的北墙上挂着一块小电脑屏幕，我掀起被子并给王牧之掖好，起身找遍电脑屏幕里的所有文件夹，只有两部让人提不起兴致的电影。这时，王牧之也醒了，我征求他的意见，果然他也不想看。为了找点事做，我们检查了此行未尽的注意事项，衣服不知道穿得厚还是薄，自行车不知道该存在哪里。

        影院北边的工地上，我和张冠军与工人们混得很熟，但仍未取得他们的完全信任。工头将大家召集起来，要找两个人去最北边的仓库拉运超长的钢筋，由于难度太大，没有人敢接活。我认为这正是与他们打成一片的机会，各行各业规矩差不多，要想在工人心中树立威信，必须要在专业技能上胜过他们。

        露天仓库盖着一层厚雪，吊车吊装了满满一小拉车钢筋。我负责驾辕，张冠军在旁边帮扶，两个人很顺利出了院。驾驭超长的车难度在于拐弯儿，拐弯儿控制好了直道不成问题。工人们之所以没人愿意拉，是因为工地运输道路狭窄，拐弯半径不够，且坑坑洼洼、上下坡不断。要不是我从小干活，心里多少有点底，也不会轻易冒险。

        来的路上我已留意观察，真正有难度的是一处小窄门，那里一般的小拉车过不去，只能用独轮车。在仓库看见超窄的小拉车前，我已经准备好用独轮车运输，它推起来更轻，平衡方面不用担心，我至少推过十年这样的车。小窄门处还有个难度，墙里正对着门有个马路牙子，车轮上不去，过窄门时的角度必须计算准确、恰到好处，否则可能卡在那里、进退两难。

        不出预料，其他地方都没有难住我，在小窄门那里确实遇到了阻碍。我们两个人调整了好几次角度，差点就用最笨的方法——把钢筋一根根抗进去。最后我改拉为推，以正面视角一点点微调进门的角度，终于把车推了进去。

        张冠军直给我竖大拇指，不断说：“哥，你厉害，要让我非栽在这里了。”

        “今天这事，咱们俩缺了谁都玩儿不转，马上就该你发挥了！”

        工人们彻底服了，为我们欢呼鼓掌、举杯欢庆。这些朴实的汉子们干完活，唯一的乐趣就是喝酒、吹牛，活动范围不出工地。有时候我在想，这些人来无影、去无踪，没有几个人见过他们，就给城市留下一座座大楼。同样是工作和生活，有的人恨不得要让所有人知道他的存在，甚至为此而活着，有的人却默默无闻一生，做了多少事也没人记得。

        欢庆完毕，工头没有尽兴，在碎瓦砾上支起一张油脂麻花的破桌子，头顶上牵过一个电灯泡，招呼我和张冠军单独喝。这回张冠军有了用武之地，我不喝酒，要想把人陪好了，只能由他上。他用啤酒与工头对饮，我找了点白开水，桌上一个菜也没有，三个人三种饮料，谁也不攀谁，谈得越来越投机。

        后来回到王家大院，父亲陪着工人们喝，酒鬼对酒仙，吹牛对扯淡，喝得酣畅淋漓，痛快无比。送他们走后，空酒瓶摆满一地，我收拾酒瓶就收拾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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