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2 / 2)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翎儿牵着小龙马回来。韩十七奇道：“你怎么不骑？”翎儿小脸一红，道：“它没见到主人，不让我骑。而且不肯走，幸好我熟悉马性，把它哄了过来。”小龙马见到韩十七，立刻奔近，显得很亲热。韩十七一笑，摸了摸它的脸，问道：“情况怎么样？”

        翎儿递给他四个热腾腾的肉包，让他吃着。然后打开一包药袋，替他的左脚踝敷上城里买来的消肿活血药，又重新换了右腿的金疮药。一边换药，一边道：“师父与破刀师父斗了两千多招，最终没能取胜。黄山派弟子在师父、弘悟大师，还有那个鬼哭神刀的掩护下，逃了出来。”韩十七先是一叹，随后一喜：“黄山派弟子都逃出来了？”翎儿道：“他们原本是很难逃出来的。听师父说，破刀宗与他和弘悟大师他们打了十多年，又毗邻而居了十多年，多少生出了一点情义，见他们拼死相护，便罢手了。我去之时，他们刚逃不久。”

        韩十七摸了摸怀中的那串念珠，道：“你知道黄山派弟子逃到哪里去了吗？”翎儿摇了摇头，道：“不清楚。经昨日一闹，今日城里盘查很严，进出的城门只有东边的一道。如果他们逃到城里，非常不妙。”韩十七思忖片刻，心道：“那湖上的铁索桥已被我毁坏，他们要过去很难，很有可能……他们也跟我们一样，翻山而走。”想到此处，心中一喜，扭头朝城墙那方的山脉上望去，却瞧不到半点人影。

        翎儿包好韩十七的双脚，又从一个瓷瓶中舀药泥涂抹在他的下巴上。韩十七颌下一痛。他昨日在算命馆中，受伤不重，且尽数伤在神机道人的拂尘下：下巴和胸口被抽掉了一块皮肉，身体左侧被尘丝穿了许多血孔，另外便是背心被重重扫了一记，估计留下了一片恐怖的血痕，并受了一点内伤。如今这些伤口早已结痂，翎儿见到他下巴上的一块血印，特意买了收口生肌的药物。瞧着他颌下包扎洁白纱布后的滑稽模样，不禁抿嘴一笑。

        忽听来路方向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翎儿一凛，便要熄火。韩十七低声阻止：“别！你熄灭火后，反而有一阵浓烟。”翎儿点点头，道：“我去瞧瞧。”说罢闪身而去。不消片刻，翎儿转回，低声道：“是黄山派弟子，我认得其中三人。我们……我去躲起来？”她说着征询的目光望着韩十七，脸上另有一种期待之色。韩十七略一思索，轻声道：“好，你去躲一躲。我想见一见他们。”翎儿神色一黯，往一旁姗姗而去。

        那些脚步声愈来愈近。只听一少女惊呼道：“哎呀，小师兄，你的手、你的手……碰到我胸口啦！”韩十七只听得瞠目结舌，偏又忍俊不禁，这个袁姑娘啊，说话真是一点忌讳都没有。又听唐品舞笑道：“小贝，你没背好小师兄。他的手晃来荡去，自然会碰到……碰到你那里。”袁品诗抱怨道：“瞧他瘦不啦叽的，想不到这么重。”唐品舞道：“如果你嫌小师兄重，好呀，那么你跟师姐换换，背二师兄。”这里离城墙已甚远，两人没了顾忌，边走边斗嘴，不一会儿便经过韩十七藏身处的山脚。

        韩十七瞧得真切，喜叫道：“罗姑娘！唐姑娘、袁姑娘！”三个姑娘各背一人，行走很快，闻声一齐停足。罗品西与他分离不久，远远的从一身穿戴上，首先认出他来，惊喜道：“原来是韩少侠！”快步朝这边走来。两个师妹当即跟上。随着三人近前，韩十七渐渐看得分明。只见三女身上血迹斑斑，头发凌乱。罗品西背负其兄罗品南，唐品舞背负其兄唐品文，罗品北再无其他血缘姐妹，只好着落在袁品诗的背上。韩十七暗暗心惊：“难道这三个男弟子都身受重伤了？”

        袁品诗看见韩十七，无端端的脸上飞晕，双手一松，小师兄罗品北扑通一声掉在地上，吓得赶紧去扶。唐品舞回头一看，叫道：“小贝，你把小师兄的伤口摔裂了。”连忙放下自己的哥哥，去察看罗品北的伤势。三个男弟子中，罗氏兄弟昏迷不醒，唐品文虽未昏睡，却也神色十分虚弱。他冲韩十七一笑，喘气道：“韩兄弟，我听西师妹说你受了伤，过去一看，不见了人影，怎么回事？”韩十七道：“我、我……被一个女侠救了出来。”罗品西也放下了自己的兄长，说道：“原来如此，害得我们好一阵担心。”袁品诗正在辅助唐品舞替小师兄裹伤，闻言扭头问道：“那……那个‘女侠’是谁？”韩十七道：“她——她蒙着脸，我也看不出来。唐四哥，罗二哥他们怎么了？”

        “他们的内伤很严重，须趁早治疗。”唐品文说着话，抬头艰难地四处望了望，道：“这里离城不远，路上又有足迹，不宜久留。我们要快些离开。”罗品西道：“是。韩少侠，你跟我们一起走吧？”韩十七尚未开口，唐品文道：“那是当然。他双脚受伤，行动不便，一个人留在这里很危险。”韩十七很想与黄山弟子在一起，一个人与翎儿相处，总觉得很尴尬，但自己是她救出来的，岂能撇之不理？当下从怀中掏出念珠，说道：“唐四哥，多谢你的好意。那个救我的‘女侠’有事离开了片刻，我须得等她回来。这串念珠是弘悟高僧的随身之物，你带回给少林派。弘悟高僧说，将这串念珠带回少林，等同于救他老人家回到少林。”黄山派几个弟子又惊又喜，一齐盯着他手上那串溜光褐黑的小珠子。

        唐品文激动之下，剧烈咳嗽几声，道：“小西，快、快拿给我瞧瞧。”接过罗品西递来的念珠，翻来覆去看了好半晌，发现念珠中有一枚偏大的珠子，其上纹了一个“悟”字，欣喜道：“韩兄弟，你见到了弘悟高僧？”韩十七道：“是的。我能见到弘悟高僧，也多亏那位女侠帮忙。”唐品文道：“我们也不挣这片刻，一起陪你等那位女侠回来，一定要当面谢谢她。”韩十七适才接连对黄山弟子撒谎，心中本已不安，此时听了唐四哥之言，愧心愈甚，同时心中焦急：“翎儿原本是躲着你们的，你们若待在此处，她如何会出来？”又愧又急之下，不知如何是好。

        唐品文阅历甚丰，瞧着韩十七的神情，不禁朝四周的树丛扫了一眼，问道：“十七，是否那位女侠不想见到我们？”韩十七心中一慌，但想这谎言一个接着一个编下去，终究不妥，愧红着脸点了点头。唐品文“唔”了一声，道：“想必女侠是一位隐世高人，不愿多现真身。小西，我们先行一步。韩兄弟，在前面三十里处，有一个赵家庄。我们会在那里疗伤几天，你有空来找我们。”韩十七忙道：“我一定会去的。”袁品诗在一旁道：“韩……韩大哥，你一定要来哟。”她学着掌门师妹叫出一声“韩大哥”，神色忸怩。罗品西和唐品舞听得稀奇，不自觉地瞧了她一眼，但想她来幽州城时，曾为韩十七所救，并结伴同行两日，此时韩十七又赠弘悟高僧的念珠，相当于救她父亲脱出樊笼，自当心存感激，也就心中释然。

        黄山弟子来去匆匆，身影刚刚消失，翎儿走了出来，脸色甚喜。韩十七道：“翎儿，收拾一下，咱们也走吧。”翎儿问道：“去哪里？”韩十七一怔，随即答道：“还是跟着这群黄山弟子吧，正好他们也要养伤，过几天一起返宋。翎儿，你何时回王府？”翎儿低头道：“我……我等你伤好之后就回去。”韩十七不好赶她，只得点了点头。翎儿将包袱等物搁在马上，弄灭了篝火，转念一想，翻出韩十七一件衣衫套在身上，又撕了一块布蒙在脸上。韩十七奇道：“你做什么？”翎儿道：“你不是说我是一位蒙面女侠吗？”说着便要背韩十七上路。

        忽听来路那边有人喊了一声：“师兄，你看，有烟！”声音甚远，听得隐隐约约的，之后再无声息。韩十七和翎儿对望一眼，俱是一凛。紧接着那方传来一阵轻乱急促的脚步声，人数似乎不少，朝这边行来。他们放轻脚步奔行，但地上积雪颇厚，踩在上面，难免发出嚓嚓之声，后来均知行藏已露，索性发力疾奔。翎儿连忙手牵小龙马、背着韩十七走到稍远的树丛中躲起来，然后返去，再折回来，小心扫平足踩的雪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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