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2 / 2)
        街道两边家家门户紧闭，街上几乎没人，即便有，也是从城西那边跑过来的零星几个。他们一边跑，一边不安地回头观望，人人气喘吁吁、惊惶失措，仿佛身后追着一头噬人的猛虎。那一声声粗喘的呼吸声，伴杂着城西传来的阵阵喊叫声，更衬得此处寂静得的可怕。随着城西的临近，街道上渐渐嘈杂起来，逃难者越来越多。韩十七听着当中的妇孺老幼呼儿唤女、凄哭惨叫，心中沉痛不已，转而便是怒火：“他们为了谋害先生，竟不惜殃及无辜的百姓！”

        冷不防人群中奔出一条人影，直冲小龙马。韩十七警觉奇高，圈马往旁一闪，喝道：“谁？”右手反后搭在一柄悍刀上。那人笑道：“韩兄弟，是我！”韩十七目力所及，惊喜叫道：“五爷，是你！”此人鹑衣百结，正是那最后与自己分道追捕辽女的中年乞丐五爷。

        五爷望了望后边的二十名亲兵，奇道：“韩兄弟，你……你难道是……？”韩十七知他在猜测自己的身份，但此时战事要紧，容不得他闲聊，说道：“五爷，我现下有急事。事后再找你解释。”说罢谦然策马，从五爷身边走过。五爷瞧这阵势，如何不明白他所为何事，当下快跑几步，追上小龙马，说道：“韩兄弟，老哥有一事要提醒你。那群攻城的乱民，似乎并非真正的乡民。”韩十七虽早知此事，仍吃了一惊，问道：“五爷，你如何瞧出来的？”

        五爷一面急跑，一面说道：“从那些人的身型、神情，以及身手上，都能瞧出来。还有……”他朝街道两边扫视一遍，压低一点声音说道：“他们好像跟‘算命馆’的人有往来！”韩十七奇道：“算命馆？”五爷点头道：“不错！这算命馆乍听象一个江湖相士的店铺，其实专干杀人勾当，他们算你今日死，那你决计活不过明天。”韩十七吸了一口冷气，说道：“我怎么听都没听过？”近两年他一直与农门、回天门、黄山派的人打交道，对武林各个门派、江湖大小组织，或多或少有所耳闻。

        五爷道：“算命馆地处幽州城，所以在宋境不大出名。你也知道，老哥我原是幽云分舵的，当然清楚他们的底细了。”韩十七想到乱民中混着“算命馆”的人，不禁对杨大哥、子江子河两位哥哥的安危忧心如焚，再也按耐不住，急道：“五爷，我先走一步！”方才五爷追着他说话，他不便策马过快。此时双腿一夹马腹，率着二十名亲兵狂奔而去。

        喊杀声越来越近，转过一个街口，便见街道上横七竖八摆着一些尸体。一家着火的铺面门前，有十来个乡民模样的人，握着雪亮的单刀，围着八个弓箭手。那八个弓箭手，有七个张弓搭箭，对准外围的乡民，手指俱在不停的发抖，还有一个弓箭手浑身是血，已萎靡在地，瘫在伙伴们的脚边。一个乡民喝道：“你们这群该死的杂牌军，竟敢射伤射死爷们百十个弟兄，统统得死！”他身旁一个乡民闻言向前疾冲。七个弓箭手显然惊慌到极点，飕飕飕，每人手中之箭，脱弓射出，却被冲刺的乡民左手木板一档，全挡了下来。余下乡民齐声欢呼，一涌而上。

        韩十七禁不住大喝：“住手！”抽出一柄悍刀，催马电射而去。十几个乡民一齐止步，愕然望来，但见一条马影一晃而过，已有七八个同伴扑倒在地。剩下的尚未明白怎么一回事，便见其后数十个骑兵气势汹汹地冲了上来，哪里来得及还手，便甚么都不需要明白了。

        七个弓箭手战战兢兢地挤缩一团。韩十七问道：“杨将军呢？”一人抬起左手，指着城门那头，颤声道：“在……在前面。”韩十七不再多言，策马朝那头奔去。越往前走，眼见的场面越是混乱。敌我双方并无明显的阵地，到处是一簇一簇厮杀的兵民。街道上的尸体越来越多，遗弃的火把越来越密，两旁的房屋越来越破烂，捉对厮杀的兵民也越来越惨烈。

        韩十七和二十名亲兵趁便收拾了一些街上的“乱民”，至于那些在房屋中战斗的，由于马行不便，就无暇搭理了。他料不到杨大哥才早过来这么一会儿，战事便如此混乱，不免更加的担心，只想尽快找到他们。

        前面火光映照中，一条人影一跃而起，再朝下扑去，却被房屋挡住了视线。韩十七瞧得清楚，那里应该是一条巷口，那人的手中，拿着一柄长剑，他一跃如此之高，定非等闲之辈。韩十七急忙策马过去，往巷内一看，霎那之间，只觉得天昏地暗、头晕目眩。

        原来巷内躺着二十多具尸体，当中还有一匹马尸，子江哥哥浑身血迹，坐靠着马腹边，胸口插着一柄明晃晃的银钩。他的眼睛似睁似闭，气息微弱，胸口每次起伏，便从银钩下涌出汩都都的鲜血。子河哥哥挡在胞兄身前，满眼通红，身上也是一片通红。他挥舞着银钩手忙脚乱的抵挡着一个身穿灰色布衣的瘦高汉子，口里一遍遍地叫喊：“哥哥，挺住！”

        韩十七悲叫一声：“子江哥哥！”纵身一扑，悍刀直劈瘦高汉子。那汉子陡觉背后生风，身形一错，长剑上撩，扭身挡了过来。刀剑相交，叮的一声响，那汉子无论是劲力，还是角度，都吃了大亏，长剑被直劈而下，幸而他临战异常丰富，身子急仰。悍刀刀尖颇长，登时在他左脸上留下一道笔直的血槽，再划过衣裳，胸衣破裂处，又添一道红肉外翻的可怖伤口。那汉子一招遇挫，身形疾退，胸口的刀伤连瞥都不瞥一眼，脸上的血迹连摸都不摸一下，双目锁定着这个突然冒出的强大对手。他的长剑横在身前，一动也不动，宛若雕塑，惟有眼神现出一丝波动，异常冷静之中，带着几许讶异。

        韩十七的心，蓦地凝重下来。他也算是打斗不少，各式各样的仗阵、各式各样的人物，差不多都领教过，但这样一个胸口开裂连眉头都没皱一皱，冷静得可怕的对手，尚是头一回碰到。

        许子河看清楚韩十七，神情一松，登时双足一软，跌坐了下去。他转过身子，便要看兄长的伤口。许子江握住胸口银钩的左手，手肘微微抬了抬，似乎要阻止弟弟伸过来的手，然后闭着眼睛虚弱地摇了摇头，道：“杨……杨……大哥。你明白？”许子河望着哥哥的模样，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眼泪禁不住一涌而出，用力点了点头，轻声道：“哥，我明白！”他拾起自己的兵器，一咬牙站了起来，大声道：“十七，你快去城门口救杨大哥。这里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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