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2 / 2)
        曲品羽叹道：“能这么简单便好啦。三师兄性子犟，一旦有个想法，九头牛也拉不回。记得小时候有一回，我们一群师兄妹在山上玩，看到树上有个大马蜂窝。贝师姐嘴馋，想吃蜂蜜。三师兄不顾众师兄的劝阻，硬要去取蜂窝，结果惹得马蜂一涌而出。他虽全身裹蜂，愣是勇往直前，取下蜂窝。四师兄呢，平日里较稳重，有些像二师兄，更兼机智，但他实际上很容易激怒。他一旦动怒，便什么都不顾，性子也就变得犟了。……”韩十七想起唐四哥满腔怒火找回天门报仇，不禁点头道：“是的，是的！”

        曲品羽道：“本来这两位师兄就很麻烦了，不料又多了一位大师兄。唉，大师兄性子傲，他这般放下面子向我坦白，倘若遭我拒绝，真不知会如何收场？”韩十七听得头皮发麻，原来情之一途，也并非你情我愿便能了事的。想到此处，不禁十分庆幸自己与小诃身上，均无这种繁杂的纠葛。问道：“阿竹，那你……这三人之中，你最喜欢谁？”

        曲品羽默声片刻，说道：“没有‘最’。他们都是我敬爱的师兄，我一样的喜欢。韩大哥，我真羡慕你和那位小诃姑娘……唉，不说这些啦。韩大哥，你现下可以告诉我，何以从石室下面冒出来了吧？”韩十七点头道：“好的。”前日种种场面早在他脑中重演百遍，当下稍整思路，从前日早上发现夜行女，一直讲述到与曲品羽相见，只不过隐去了关于庄素绘乃其生母的留字和猜测。

        黑暗中瞧不见曲品羽的神色，韩十七讲完后，没听她置评一词，过了好半晌，才听她低声道：“走，咱们转到洞口去看看。”语气听上去甚是平静，但掩不住当中一丝颤声。两人出了石室，由韩十七带路，走到天都峰北壁的洞穴前。其时月色颇明，但见原本长草丛生的洞口，已堵上了一堆石头，洞前包贝儿的尸身和地上的血迹，也杳无踪影。

        月色下，韩十七见曲品羽面色异常冷静，还道自己讲述的事情离奇，她心中有大半不信，忙道：“洞口就在这里，我搬开石头给你看。”说着双手并用，搬石放到一边。曲品羽默不作声，跟着帮忙。两人越搬，发现里面石头越热，后来根本不能触手，便找树枝拨石滚下山去。

        不一会儿，石头渐无，终于现出洞口，韩十七禁不住吁了一口气，好像生怕洞穴也会杳无踪影一般。只见洞口内有一层黑厚的火灰，逾过洞穴一半高度，上面尚冒着缕缕青烟。忽觉曲品羽一把抓住他的手，颤声道：“你、你看那！”她的另一只手指着火灰下边。韩十七仔细一看，不由得心中一阵发毛，原来火灰的下边，露出了一双脚，在这空寂的高山月夜下，显得格外的诡异。

        他说道：“可能是包前辈或庄前辈的遗体。”大着胆子用树枝拨开那双脚上的火灰，谁知他一拨动，烘的一声，藏在灰中的暗火突地燃起。他以前烧过炭，对于堆柴沤火十分了然，虽然这火灰下面已焦黑，其实并未燃烧过，只有随着时日推移，才会被暗火烧透。刚才他拨动火灰，里面的暗火骤遇空气，便变明火了。古人对死者遗体十分看重，若被火化，便认为死者挫骨扬灰、魂飞魄散，永世不能超生。韩十七让曲品羽站到一边，赶紧一通乱拨，拨开尸身上一层火灰，在自己衣摆上撕下一块布，包住其中一只脚，用力一拖，把尸身拖了出来。

        尸身是面朝下的，背部已然一片焦黑。曲品羽身子一阵阵发抖，问道：“韩大哥，辩得出是谁吗？”包前辈和庄前辈她都没见过，是以有此一问。韩十七摇摇头，拱手告罪一声，用树枝翻转尸身。但见尸体身前的衣服竟然完好，一直到两臂内才焦粘在身体上。韩十七看了一眼，道：“是包前辈。”曲品羽走到尸前，跪下道：“弟子曲品羽，给包前辈叩首。”连磕三个头，又道：“弟子尚不清楚前辈是何身份，但前辈生前所受委屈，弟子以黄山派掌门之尊起誓，必查个水落石出，替前辈报仇雪恨！”说罢又磕了三个头。

        便在此时，忽听剥的一声，尸体腰间的焦衣裂开，从里面滑出一件物什的一角。曲品羽一怔，伸手揭开焦衣，取出此物，原来是一个牛皮信封。韩十七瞧得分明，心中一震，脱口道：“这……这……”曲品羽瞧了瞧信封，问道：“韩大哥，怎么啦？”韩十七压下心绪，说道：“这是军中的信套。我多年未见，有些激动了。”

        曲品羽从信封里掏出一张信纸，凑到韩十七眼前，两人一起趁着月色阅读。“姥姥：这个送信的妇人经俺多次对口儿，确是俺的师娘。师娘听说师父被少林羁押，本派又不理不问，急眼了，要找俺私下儿一道营救。然现今刘大人在徐州交职，即将赴渭州上任，辽贼环伺，贼危险。俺身为刘大人的亲兵队官，咋能轻离？请姥姥派师兄师妹帮帮俺师娘的忙。弟子周若敦拜谢。”

        韩十七紧张问道：“阿竹，这个刘大人，是哪个刘大人？”曲品羽道：“便是刘舜卿大人。袁师伯担心刘大人安危，让周师兄做他的亲兵队长。”韩十七闻言来回急走，嘴里念道：“辽贼环伺，贼危险。辽贼环伺，贼危险。……不行，阿竹，先生很危险，我……我要立刻赶过去。”曲品羽道：“好，等天明之后，我在派中安排一下，和你一起去。”韩十七心中异常不安，道：“不行不行，我一刻也待不住了。我现下就走！”曲品羽见他去心似箭，便道：“也罢，我先陪你下山取马。”韩十七看了包贝儿尸体一眼，道：“那这里……”曲品羽道：“无妨，取马后我再上山。袁伯母也算黄山派的人，我要好好安葬她。”

        钵盂峰下有黄山派的一个落脚处。曲品羽要韩十七别露面，独自唤醒仆人，牵出小龙马，又想起韩十七衣裳灰黑，并多处撕裂，再向仆人讨了一套衣裳，交给韩十七。临别时再给他两锭纹银，说道：“那套衣裳是仆人的装束，你别嫌弃，找个有水的地方，将就着换洗了，否则你浑身灰黑，最能引人注目。到了市镇，再买几套好的。”韩十七牵挂先生，此刻也无心推辞，接过银两，道一声谢，上马绝尘而去。

        （元宵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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