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千山鸟绝（3）
        洪亮甚是精明能干，疑道：“莫非他们另有诡计？”那高大汉子名叫高晨，嚷道：“管他有什么诡计，先冲了过去，杀他一个落花流水，打个痛快再说。”小师弟周源附和道：“把他们打退，抢来解药，救我爹爹。”玉如意听曾治讲述明白，也是心感诧异，喃喃自语道：“在这水上，他们又能如何使诈？”

        曾治向老于问道：“老伯，前方的水域，是有暗礁激流，或者旋涡凶险吗？”老于拍着胸口保证道：“哪有什么凶险，就是稀松平常的海域，我每日里都要来回经过，但去无妨。”众人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心中笃定，驾船去到中途，忽然见到一艘小船快速异常的撞向左侧那艘大船，一阵巨响，似是从水底传来，接着船员们大嚷着来回奔走。

        那老于叫道：“铁甲撞船，那小船是铁甲撞船！”众人注目看去，果然见到那小船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有数十人坐在舱中划桨推动，小船的底部露出水面少许，有一道长长的铁刺装在船头，船行迅速，铁刺猛地插入大船，将船板插透，小船又倒桨后退，再度冲撞。这样撞了几次，船板多处洞穿，舱中进水甚快，一盏茶的功夫，大船倾斜，大半个身子都沉入了水中。

        这铁甲撞船建造独特，从外形看来，跟寻常的小船没有差别，但底部暗藏杀机。老于久经世事，小时候听老人们听过，两国交兵，激烈水战时方才使用这样的破船利器大破敌军，这时见状，勾起了儿时记忆，便脱口而出。

        洪亮见情况有变，惊疑不定，不知是哪一边的好朋友驾船相助。他抬起手臂，止住船队前行。过了片刻，便见一阵大火从大船的底部开始燃起。那火势好旺，随风而起，瞬间便将大船笼罩，而火光幽蓝，白雾蒸腾，味道辛辣呛鼻，全然不同于寻常的火势。

        大船翻倾时，船员们见势不妙，便纷纷跳船逃生，只是那火势蔓延迅速，又好像是不溶于水，就在水面上漂浮滚进，游动得慢些的帮众的衣衫沾染了火星，立时燃烧起来，任他手舞足蹈的扑打火焰，那火焰随势流转，碰到了哪里，就在哪里燃烧，无法缓解熄灭。水中的那些人只好钻到了水中，等到冒出头来，只见个顶个的须发皆焦，衣衫都糊。他们身上的烧伤其实也不甚严重，但陷身在火海之中，四处都是熊熊烈焰，这些人心中害怕，自然鬼哭狼嚎的叫嚷不休，那场景当真惨厉凄怖，有如末日炼狱。

        众人见了这等声势，都感骇然，他们面面相觑，心里想的都是一件事情：“再晚上片刻，我们就去到了那个地方，届时火烧烟熏，惊慌害怕的，就是自己了。这火势古怪凶猛，若非事先知情，只怕难以逃生。那铁甲战船是谁驾驶过去的？”

        洪亮喃喃自语，道：“霹雳鬼火！原来于功茂用心歹毒，竟然暗埋霹雳鬼火，意欲烧死我们，这厮的用心好不险恶。不知道是哪路朋友暗中相助？”这个问题也正是众人心中疑惑不解的地方，正各自皱眉思索，忽然又听洪亮惊声叫道：“凌宇好快的身手，好快的应变，好……好狠的手段……”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大船崩裂，拉动着铁索缓缓位移，有两人援索而去。那铁索的这端渐渐沉入水中，两人身法都快，是要往临船的方向攀援过去。那临船害怕火势蔓延，早将船启动开走。那算死草凌宇是个瘦高个子，轻身功夫高明，像个竹竿一样飘荡索上。他见两个人的重量使得铁索加速下沉，眼看难以过去，便快步踏上，在那另一人的背上猛拉一下，借势前纵几尺。

        那人专心行路，不提防被自己人从后偷袭，登时站立不定，摇晃着落入了火海之中。凌宇却在他身上踏足借力，手足并用的攀援而去，几个起落，登上了临船的船头。那人落入水中，发出极愤怒的呼喝。他的轻功颇有些火候，一入水中，便纵跃出水面，只是水面上鬼火浮动，反倒不如水下安全，他急怒攻心，乱了分寸，眼中所望，只是那根远去的铁索，却忘了入水灭火。他连纵两下，见那大船去得远了，怒火更炽，不顾浑身烧伤，嘶哑着嗓子厉声喝骂不休。

        旁人见状，都暗暗为他捏了一把汗，几个性急的人喊了起来：“快下水，快下水……”“不要骂人了，省些力气，保命要紧！”“再不闭嘴，你就要被烧死了……”

        那人纵跃几下，似是气力不支，声音渐渐微弱低沉，在烟火中起伏沉落，眼见得他奄奄一息，是要活生生烧死在水深火热之中了。忽然见到水中伸出了一条手臂，将他拖入水中。那人的叫声从中截断，在水面上吐出几个泡泡，便即消没不见。过了一会儿，他们露出头来，已在数丈之外的安全区域。中间烟雾弥漫，却阻断了大部分人的视线。

        曾治以为那人终于被火海吞噬，面现不忍之色，问道：“那落水者是谁，看他的身手好像也不弱。”洪亮道：“海沙帮青龙堂堂主于杰，是帮主于功茂的独生爱子。那人好高的水性，海沙帮果然卧虎藏龙，人才济济。”两人交谈之间，那于杰被那名手下又拖出了数丈，倏地跃出，落在了一条船上。凶恶师兄弟一直密切注视，这时见了那两人跃出水面的身法，登时脸上变色。伍虚云皱眉道：“小小的海沙帮有这样的绝顶高手？**，我可不信。”陆谷烟附和道：“不会是海沙帮的人，于功茂那老小子也没有这等轻功。”

        那两人划动小船，拐入了港口，消失不见。那艘大船转向西北，鼓满了风帆，破浪去了，看那情景，是溃败而逃，不会再折返回来。

        曾治他们待在原地，直过了半个时辰，那鬼火方才燃尽，留下了一水狼藉。被擒拿的帮众烧伤疼痛，挤挤挨挨，哼哼唧唧，是再无抗拒之力。洪亮说道：“走的那艘船，是弘义帮的帮众，看来，这两帮的结盟是就此瓦解了。咱们这就返航回去，还要请四位救人到彻，助我师父脱困。”说着，与几个师弟一起跪拜下来。那小师弟周杉只有十一二岁，方才一直故做镇定，装得像个见多识广的小大人，这时想起父亲，又担心害怕起来，抽抽噎噎的哭出声来。见众位师哥向这四个恩人跪拜道谢，忙也屈膝跪倒。

        这四个人慌忙跪下还礼。一行人坐船去往城中长鲸门的总坛。铁索断裂，恶人驱散，阻断在这里的渔民也就纷纷回乡。十几个热心的渔民坚持留下帮忙，协同长鲸门的几个弟子，将擒拿下的那些俘虏扔到了乘风号上，跟随在小船后面，一同回城。

        长鲸门的总坛在城区的南街。连云港的街上水路纵横，小桥林立，所谓南船北马，乡民们行路，以船代步，只是寻常。他们转过了一座拱桥，便见一艘小船飞也般驶来，船上的一名青衫汉子老远便高声喊道：“师兄，你来了，快，师父有请！”

        声音洪亮，透着股喜不自胜之情。洪亮心中一喜，道：“咱们蒙玉夫人相助，在港湾大获全胜，师父知道了吗？”那人一愕，道：“什么大获全胜？不是的，师兄，这件事透着古怪，等见到了师父，由他亲自告诉你吧。”

        他吩咐调转了船头，当先带路。几人来到长鲸门的总坛门前，弃舟上岸，见是个红墙大宅，门楣上刻着“浩然正气”四个大字。院落宽阔，假山泉池，花树繁茂，布置得甚是华美雅致。穿过了两进院落，来到后间大厅，见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个老者，六十多岁年纪，胡须花白，双眉挑起，精神矍铄，貌相很是威武。

        洪亮抢先一步，向师父道明曾治四人的来历，那周济慌忙站起，蹒跚着走到厅心迎接。众人叙礼已毕，那周济方才笑逐颜开，讲述事情的始末。

        原来，他受凌宇暗算，中毒之后，门下的弟子四处寻药不得，情知是堕入了敌人的诡计。自己年事已高，毒发身亡，也就罢了，长鲸门这面旗帜，却不能就倒下。他当机立断，命大弟子洪亮带着独生爱子去往别处逃命，又派出另外七八个弟子乘船去往临镇取药。名为取药，实则是让他们躲开祸事，去到安全的地方，保存实力，以图复出。

        周济深谋远虑，知道于功茂有弘义帮撑腰，是有备而来，不将长鲸门连根拔起，是誓不罢休。他派出坐下弟子四散分开，自己却仍镇守总坛，，要为本派的荣誉周旋到底。

        到了晚间，他得到讯息，说是洪亮等人被拦截在港湾处，无法前进。周济虽然担心，但其时身受毒素折磨，虽然表面镇定，一如往常，实则痛不欲生，无力去支援解困，二来是情知这个大弟子行事稳重，为人精明，稍有一线生机，便能够突破重围，完成师命。所以，他也不是如何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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