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千山鸟绝（1）
        那吴老三趾高气扬，潇洒来去，自然不会知道，自己已然在阴曹地府走了一遭。陆谷烟见那黑衣人沉着冷静，架子端的十足，似是个用剑的好手，他兴趣盎然，只等玉如意动手杀人，便要将金斧甩了出去，准拟一招制敌，让那个用剑好手就此一命呜呼。孰料玉如意竟不动声色，那黑衣人也只是撒眼一瞥，见这莽夫壮汉直瞪瞪的望着自己，显然是害怕胆怯，不知如何自处，便失去兴趣，回望船阵。

        船儿划近，只见水面上横拉着一条铁索，有儿臂粗细，长达数十丈，连接着两岸的两艘大船。那两艘船上灯火通明，人多势众，另有六七艘小船，在铁索的这边游弋巡逻，似是在搜寻什么。两艘大船，加上这些小船，少说也有两百余人。这边被横索截留的船只，也有几百艘之多，乌压压的横亘数十里。

        四人见了这等声势，甚感奇怪，却又不是为对付自己而来，不知是为的什么。船只泊定，甩下了船锚，曾治见临船是个干瘦的老者，五十多岁年纪，满面愁苦，嘴中吧吧嗒嗒吸着烟锅，不时起身去为船舱换水。舱中的许多大鱼相互拥挤，已经有一些翻出了白肚，奄奄一息，显然是停泊时候久了，捕捞的渔获来不及送给鱼行档口，损失严重。

        曾治抱拳施礼，问道：“老伯，我们的船上有些干粮酒水，还请过来歇息一阵。”那老者待在船上，看着渔获慢慢死去，正在闹心，听到曾治的提议，便叹了一声气，沿着船板过来，喝过两口黄酒，朱则宁问道：“老伯，你是当地人，这里究竟怎么回事，还请告知。”那老者久历世故，当曾治请他登船时，他已明白用意，当即也不隐瞒，叹道：“这事儿，你问我老于，可算问到人了。旁边的这许多人，有的一知半解，有的蒙在鼓里，只有我老于全程知悉，从头至尾，看了个一清二楚。还不是那海盐帮得了弘义帮这个大后台撑腰，不再安生，想要捣毁长鲸门，在江浙称王称霸。”曾治哦了一声，向玉如意看去，心道果然又是弘义帮从后捣鬼。那老于即不疾不徐的娓娓道来。

        原来，这里是长鲸门的地界，那周济周老爷子甚得民心，被当地尊为第一大派。海盐帮以贩卖私盐为生，半商半盗，明里走私海盐，实则却是一帮海盗，烧杀劫掠，无恶不作。这里有周老爷子照拂，十二年前，海盐帮来此逞凶，被周济率弟子迎击，重创帮主于功茂，打死一名副帮主，截获两艘快船，他们劫掠所得，也被夺回后分发给遇难者的家室。海盐帮大败而归，自此之后，两派的梁子结下，于功茂自知不是敌手，不敢再来挑衅。

        前几日，他却又率领部下的驾船，大举来袭。当他们船队驶来，这位老于正在水中捕鱼，见势不对，便收网划船，拼将了力气驶到岸上，一路快跑的去到周家报讯。谁知，他来到周家，便见长鲸门的弟子面色沉重，个个悲愤莫名，似是早已有大事发生。老于心感不妙，向一名弟子说了自己见闻，那名弟子知道事情重大，向师父禀报过，老于被另一名弟子送到后门，途中说起缘由，老于才知道，就在头天，有十几个人来见周济，双方先还好生交谈，中途谈崩了变脸，两方动上了手，周济使出空灵拳绝技，接连打伤两位挑战者，却被第三人用毒锥戳伤，伤势颇重，现在正卧床养病。

        老于自然惊讶无比，再问个中缘由，那名弟子脸色悲愤，道：“来人说是弘义帮的外五堂的两位堂主，邀请师父去参加青岩集会，争夺玉帛盟的枢机长老位置，师父脸色不愉，说道：‘二十年前，赵夫子发起盟约，是为了消弭干戈，化解仇隙，所以称为玉帛盟。现下赵夫子有病在床，又有人冒名发起盟约，却是有意挑起江湖争斗，激化各派矛盾，与当日的初衷背道而驰。以老夫看来，这个所谓的玉帛盟大举召开，所要紧的，并非是枢机长老和御剑使，而是想要为盟主正名吧？还请转告贵帮陈帮主，他自己想当盟主，自己给自己送上封号就成了，犯不着邀集天下的英豪去为他捧这个臭脚。’”就这样，一言不合，便动上了手。现在海盐帮随即便至，他们定然是串通好了，先由那两位堂主暗算师父，再由海盐帮明里索战，师父身体受伤，无法应战，这江浙的地界，便是拱手让与海沙帮了。这些人串通一气，暗算害人，当真卑鄙。”

        老于也颇感忿忿不平，但他是海上讨生活的普通渔家，不敢掺乎进这等门派争斗，通讯告知，尽了自己的本分，就从后门出来，正要离去，却见那名送行的弟子又急匆匆的赶了过来，说是门中的大小船只都被监视追踪，要借用他的渔船去临近的几个镇子买药。

        曾治奇道：“这里偌大的集市买不到药吗？他要买什么药？”玉如意道：“是否要买当归，田七，地黄，这三味极寻常的药物？”老者甚感惊奇，道：“正是，姑娘如何知悉？”玉如意笑而不语，心道：“想来那两位堂主是九头蛟巫任和算死草凌宇。”九头蛟使九节铁鞭，武功霸道，算死草擅长施毒，精于突袭暗算。料想是他们两人自知不是周济对手，便先由九头蛟动手，耗费周济的真力，待到巫任不敌落败，再由凌宇接手，趁势发锥，落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周济的空灵拳虚实相济，刚柔并存，但终究年老体虚，被九头蛟的一轮猛攻，喘息未定，再由算死草趁虚而入，伺机暗算。凌宇的夺命锥上涂有剧毒，受伤后须得服药调理，非得这三味中药煎服不成，想来他们是有备而来，算定了周济为人厚道，门风谨严，座下的弟子不得他的准许，不会贸然插手参战。这两人又是先礼后兵，突然发难，随后抽身便走，让人意想不到弘义帮行事竟是如此不讲规矩。所以，周济中计落败，是败在了君子之风，败在了过于轻信，对他人的恶意估量不足。

        他们是有备而来，先已逐家逐户的将药店中的这三味毒药搜罗一空，等到周济中毒，门下弟子遍寻解药不得，只好去到临近的镇子取药，只是弘义帮谋定后动，必已想到了这一步，附近的镇子要么也已搜寻一空，要么另有安排。玉如意想到这里，当即问道：“若是去到了临近的镇子，也还是搜寻不到，何必徒劳往返？”老于讶道：“这位姑娘可当真料事如神，那弟子坐上船，便被他的大师兄喊住，说的是跟姑娘一样的意思。细想下来，确实该当如此。”

        玉如意道：“那位大弟子倒是明白事理。那么，海沙帮这样的兴师动众，又为的什么事？”老于道：“我当时并不知道呀，我只是寻思着，我的本分已经尽到，还是早些回避开吧，别惹上了麻烦，走开了几步，那位周大侠的大弟子洪亮叫住了我，要我将渔获卸下，他们全都买了。”曾治想了想，猜测道：“这个洪亮如此行事，是要掩人耳目，怕你卷入其中，遭受鱼池之殃吧？这人有勇有谋，像是个人物。”

        老于道：“是，我也想到了洪亮的用意，便相跟着来到后院，卸下了鱼儿，正要离开，便见那名弟子奔了来，向洪亮说道：‘师兄，师父听说你还没走，大动肝火的在发脾气，你不要再惹他生气，快快带上小师弟，这便去吧！’洪亮神情激动，道：‘师门有难，我是掌门大弟子，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抛下了一众同门，独自逃生？’那弟子急道：‘师兄，师父的用意你又不是不明白，他是要将本门绝学传承下去，再保住了师父的骨血，他日调教小师弟成为一代高手，再来为师门报仇雪恨。’那洪亮沉默不语，默然转身。我见再无事，便出庄回来。再出海打渔，就见到了这番光景，所以啊，依我推测，是洪亮带了小师弟，那是周老爷子的宝贝独子，他们想要逃出城去，被海沙帮事先得知，便在江中横索拦截。”玉如意点头道：“看这样子，那海沙帮是要赶尽杀绝了。”老于长吁短叹，感慨一阵，便回到船上，照料渔获去了。

        就在这时，忽听得人声喧哗，只见几个大汉手持兵刃，齐声呐喊着冲向一条小船，一个精瘦汉子双手齐出，点拍擒拿，便将当头的几人打散，当先跃出。他身后那人身材高大，背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孩。

        那汉子打发了来敌，站在船头上，向后说了一声什么，那高大汉子点头答应，背起了小孩向这边奔来。持刀汉子兵分两路，几人缠斗精瘦汉子，另外几人则来拦截这高大汉子，但见那人轻功甚高，在船中跳跃起伏，几个起落，已与追兵拉开了几条船的距离，停身回望，静候同伴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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