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坐看云起（3）
        朱则宁听到这里，甚感诧异，道：“那位姚夫人的武功当真了得，单凭来人破窗而入的手法，落脚走动的声响，她就察知到了来人的师承来历。”玉如意摇头，道：“一个人武功再高，也不会达到这般一叶知秋的功力，她见微知著，是因为她曾跟百炼门的门人有过交手，对百炼门的武功详加参研，知根知底。夏前辈，武林之中，这样来历神秘的奇女子，你该知道是谁吧？”夏长风皱眉摇头，道：“老夫生平跟女流之辈交手的次数少之又少，不曾见过。”

        玉夫人道：“她并非跟夏前辈有过交锋，而是跟凶恶两位仁兄打过交道。”伍虚云恍悟道：“我知道了，师父，是风行镖局的那个小丫头。”陆谷烟也斩钉截铁道：“定然是她。那个丫头小华，她身手了得，原不该是个默默无闻的小丫头，果然名头不小，居然是投马寨的压寨夫人。难怪，难怪……”

        夏长风这才想起，那已是二十年前的往事了。当时两个徒儿在那小华的手下吃了败仗，传到他的耳里，详细追问小华的身法招数，凶恶两人从实道来，尤为着重的提及到小华的螺旋劲力。夏长风最好钻研武功，对江湖上各派的绝学了如指掌，但从未听说过有什么螺旋内力，立时来了兴致，查访之下，竟然毫无头绪。后来，无意中得知素来神秘的鸳鸯谷动作频繁，谷主点金先生亲自现身浙南。

        他亲身前去，躲在窗外偷听了三晚，才知道那点金先生的一本武学秘籍被座下的两名女弟子偷了去，震怒异常，才出山追寻。夏长风立即传讯门人四出打探，后来去到湖北师发财的家里，却被形与传人打伤，靠了狡计耍滑，才安然脱身。但已知道，那师夫人该是另外一个女弟子，所练的幻冰神功邪门至极，却并非上乘内功，便没有回去寻访。至于另一位小华姑娘，则多方打探，音讯全无。

        却料想不到，她后来竟成了姚柏威的夫人，隐居深山，在内室修炼，难怪江湖上没有她的踪迹。

        往事如烟，在夏长风脑中一闪而过，他沉吟道：“玉夫人，请见谅老夫鲁莽，我问你一句话。”向朱则宁和曾治说道：“暂请两位回避片刻。”这两人不知道是什么事，虽感不解，却也依言起身，要去往船尾。却见玉如意面色绯红，轻声道：“不必，我知道夏前辈要问何事，坦白直言，我……大当家的，确实不能人事……”夏长风哦了一声，点头不语。

        此事原本在他意料之中，玉如意直言相告，并不意外。朱曾两人却大感惊讶，相对无言，朱则宁咧嘴一笑，见曾治神态奇特，似是意外，又感惊喜，又好像有些害怕羞怯，神色变幻，阴晴不定，甚是好笑，想要打趣他几句，又想到此事实在很是严肃，不能拿来开玩笑，要吐出口的话，又都咽了回去。他想起当时葫芦隘激战，魅影公子也曾说过，玉如意是个冰清玉洁的姑娘，不合他的胃口。朱则宁当时如风过耳，毫不为意，现在回想起来，该当是魅影公子阅女无数，自有他的独特眼光，能够看出玉如意守身如玉，与她的夫人称号并不相称。

        这件事原本很是离奇，令人难以置信，但夏长风从那套遗失的武功秘籍推论，却又是有理有据，有迹可循。原来，他悉心推演，日夜琢磨，越想越觉得奇怪。那小华的螺旋内劲固然形质特异，但以夏长风这般的修为，内力收发由心，稍加变动，也可发出螺旋劲力，但他却发现，这门劲力，似是还有对应的绵吸法门。像极了武林中消失已久的一门叫做覆水心经的古老神功。

        相传，练会了覆水心经，内力有形有质，可发可收，发出者无坚不摧，有物皆备；收回者则万法归宗，皆为我用。简而言之，就是练功之时，呼吸吐纳，举手动足，都能作为补益，转化成内功修为。相比别的门派练成深厚的内功，需要打坐调息，运功修炼，累积数年数十年方能达到高深境界，这覆水心经却是练成之后便是有相入无相的化境，正是习武之人梦寐以求的最高境界。

        只是听说这门心经十分难练，动辄走火入魔，全身瘫痪。而且练到了第三重，便经脉错乱，气血逆行，再也不能人事。夏长风听玉如意讲述，便猜到那小华是练覆水心经以致瘫痪在床，这位姚柏威武功大进，想来是也已修炼了覆水心经，娶了玉如意做如夫人，想来是为掩人耳目，不使点金先生嗅到破绽。

        玉如意续道：“我本来是官宦子女，随父亲去异地赴任，被盗贼洗劫，杀了父母家人，抢掠走细软家资，被大当家的撞到，救了我出来，后来，大当家的见我资质尚可，本来想收我为义女，但由夫人提议，将我收为了二房夫人。”夏长风沉吟道：“如此说来，姚柏威果然是练过了覆水心经，姚夫人的这个提议，一是遮羞，二来，你一个豆蔻少女，身处在土匪窝里，这样虽然名声略有瑕疵，却也可保护你不受滋扰，再一点也可朝夕相处，在内室里专心授你武艺。姚寨主的断水刀法天下知名，也是与夫人处学来的吗？”

        玉如意道：“不是，大当家的另有师承。”夏长风嗯了一声，又问道：“那人进到了房中，后来怎样？”玉如意道：“那人连声冷笑，道：‘这位夫人，我的装束相貌与夏长风一般无二，你怎么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姚夫人道：‘夏长风蛮横霸道，是个不折不扣的恶人，但品行虽恶，却对人无害，不去招惹他，便不会招来祸患，虽是小人，却也是堂堂正正的真小人。以他的恶人行径，小人品性，虽然不做善事，也会觊觎别人的刀谱拳决，却不会鬼鬼祟祟的谋财害命。这等行径，也只有陈大帮主这野心勃勃之人，才会不择手段做得出来，顺便栽赃嫁祸，贻害别人。’那陈仓与哈哈大笑，道：“想不到我陈某人胸怀大志，却被一个素不相识的妇人了解得一清二楚，幸会，幸会！”

        “他双手抱拳，似是施礼，却将两把飞刀从袖中甩出，直钉入床上，姚夫人随势仰倒，哼也没哼一声。”朱则宁挠挠头，奇道：“这我可就不明白了。姚夫人这般厉害，怎么会不知道陈仓与要杀人灭口？她若是不出声响，假装不知，料想陈仓与这样独当一面的大人物，也不会杀了一个卧病在床的柔弱妇人。”

        玉如意微笑摇头，似是不屑置辩，又说道：“陈仓与走到东厢的墙上，拍拍打打，忽地运掌打落壁上的烛台，在灯座上摇动几下，墙壁分开，露出一个木匣。他打开木匣，从中取出一本小册子，就着月光看去，正看到册子扉页上写着断水捉影四字。正是大当家的拳诀刀谱。陈仓与将册子揣入怀中，推窗出去，就此走了。我躲在墙外，看到他快速离去，才去到房中，跟夫人相会。”　”

        玉如意道：“后来，属下来报，说是在桥下见到了大当家的尸首，同去的几个手下，也都被用重手打死，看伤势落点，正是夏门主的摧魄掌力。每人都心脏碎裂，七窍流血而死。最为蹊跷的，是两方的打斗悄无声息，似是瞬间便分出胜负生死。此事我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在钱庄的内堂见到那枝天香蓝烛，方才恍悟，那陈仓与处心积虑，先已备下了这间罕见的毒物。姚夫人得知大当家的死讯，懊悔愧疚至极，向我托付了后事，便自尽殉夫。夏前辈，那陈仓与武功盖世，即使他不使出下毒的卑鄙手段，料想也比大当家的要胜上一筹，你说他为何费尽心力，要来谋取大当家的刀法拳谱？”

        夏长风沉吟道：“我有两点猜测。一是他又先我一步，得悉姚夫人身上有覆水心经的秘本，前去盗书，但看他的行止，却又不像；那么，他就确实是要盗取刀谱。断水刀法快而不连，身形招数，刀意内劲，都与形与剑法有几分相似。那么，他就是想要藉此钻研形与剑法，增长功力，好杀掉形与传人，除去身前阻力。”

        玉如意道：“他做的这些个事情，到底想要干什么？”夏长风冷笑道：“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他想干什么？嘿嘿，他想要一统江湖，唯我独尊。这人知道老夫醉心武学，对于当年败在形与传人剑下一事耿耿于怀，便放出了墨剑，引老夫出山，之后步步设陷，终于还是让我身中剧毒，内力溃散。此人深谋远虑，步步为营，实是老夫生平最大的敌手，可惜我一直对他忽视，没有认真对待。”

        朱则宁黯然道：“峨眉山下的布防，我和赵姑娘原本以为是为了对付明慈庵。现在看来，果然是针对夏前辈而设。”夏长风哼了一声，道：“明慈庵嘛，他自然另有安排，决明失踪，决念横死，又怎会是孤立事件？”朱则宁惕然心惊，恍然道：“是了，我早该想到，这是他的计策中的一个环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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