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朝霞似火（7）
        他身旁有人低声告知，元朔点点头，脸色阴晴不定，道：“玉夫人何在？能否现身说话？”尤在道：“玉夫人随后就到，她命我见你之后，将这个交给你。”他缓声说完，忽地上身前倾，双膝微屈，陡然冲出了两丈，正是一招“岳王神箭”。身形快极，当真是去若飞箭。

        那元朔右手反负在身后，左手随意提到小腹位置，手背向外，掌心朝里。他不动声色，看起来行若无事，实则真气流转，身上衣衫无风鼓荡。尤在奔到身前，忽地止步。由动入静，毫无窒碍。

        他双手呈上一张信笺。元朔言道：“好轻功！”横里捻起，三根小指拂过尤在双腕，快捷无伦的来回拨动几下。尤在只感到一股大力传导过来，不由得身形一震，向右踏出一步，身体尚未站稳，又觉力道再来，不由得向左歪倒。

        他心念电闪，知道自己被他以两股极浑厚的内力先后冲击，左足踏出去后仍未必能消去元朔的力道，当即矮身翘腿，以右足为轴，滴溜溜转了个圈子，随即斜蹿丈远，足尖一点岩壁，轻飘飘落在地上，抱拳道：“承认！”后退一步，站在众头领身后。

        在场众人，无一不是武学好手，见元朔露了这手功夫，不由得相顾失色。骆魁几人交换了个眼色，震骇之情，溢于言表。这元朔内力如此之高，只怕姚柏威在世也未必能敌。先前获悉秦罗刚主动挑战后被打成重伤，骆魁几人不以为然，都道是秦罗刚遭人群殴，寡不敌众所致。这时亲眼目睹元朔的功夫，自然知道不是那样。

        骆魁轻声问道：“信笺上写的什么？”尤在道：“单打独斗。”骆魁道：“什么，谁，由谁出战？”元朔涩声一笑，说出了答案，道：“好，玉夫人不让须眉，发来战书，在下若不奉陪，倒显得坏了规矩。”缓步走入身前空地，负手立定。他身后排着两行脚印，深入石板数寸，边缘齐整，赫然在目。

        本来呢，骆魁是有这个想法的，要以言语挤兑，迫使元朔答应一战决胜负。谁能胜出，就得遵照谁的吩咐，一如当年姚寨主和游帮主决战。那是因为眼前的局面恶劣之极，坏得无法再坏，对方若肯答应，落败了顶多是再赔上一条性命，但若是赢了，那便能一举退兵。

        初步人选是杨槟。杨槟勇猛彪悍，罕逢敌手，对阵这籍籍无名的元朔，总要有七成胜算。但见过元朔弹指踏印的功夫，显出内功修为竟然精湛若斯，骆魁知道杨槟绝非人家敌手，便立时改变了主意，摇头道：“那可不成，玉夫人一介女流，并非山寨的头领，当不起这个名分，没有资格向元帮主挑战。”元朔冷笑道：“是吗？那你们为何容她向我下了战书？在下箭在弦上，等不及要领教这位神秘女子的高明手段。”

        那元朔是一等一的精明人物，他当然早就想到了这一节。他只是恼怒玉如意杀他爱妾，要借机报仇。元朔这么一入场，就是允诺了对方提议，骆魁等人想要反悔，也是晚了，总是要将那玉夫人的性命毙于掌下方才罢休。

        杨槟一摆狼牙棒，便要应战，被王福成拉住，杨槟恼道：“怎么，山寨没人了吗？竟然要让一个女子替我们出头，事儿可不带这么干的！”骆魁抬手止住他的说话，问尤在：“玉夫人有必胜把握吗？”尤在道：“本来是有，现在，难说。”骆魁一怔，道：“你是说玉夫人深藏不露，虚怀若谷？”尤在点头，道：“她已得了姚寨主和夫人真传，武艺了得。”杨槟不服道：“能打得过我吗？”尤在道：“能。”杨槟瞠目结舌，尤在又道：“玉夫人轻功自成一绝，稍弱于我。”王福成思忖片刻，言道：“若是玉夫人师承姚寨主和夫人，我看此事可行。”骆魁叹道：“事已至此，那也无可奈何。就这样吧。”

        他们在这里窃窃私议，元朔自重身份，不置一词，他手下的堂主们却好生不耐，叫嚷道：“到底要怎样，快快给个交待！”“那娘们人呢？岂有此理，让我们帮主在此干等，架子也忒大了吧？”“让那玉夫人应战，也可以，却得一战决高低，若是你投马寨居心不良，想打车轮战，嘿嘿，我们帮主所向无敌，见招拆招，来一个，打一个，也没什么，却是名不正言不顺，太也无谓……”

        正嚷扰不休，路上狗吠阵阵，张三娘快步走来。猛龙帮从未见过玉如意，以为正主来了，顿时噤声，待见到张三娘瞎了一只眼睛，面貌狰狞，又哄笑起来，一阵冷嘲热讽。

        张三娘走到骆魁身前，低语几句，交给他一封书信。骆魁拆开信封看了几眼，登时脸色大变。却是姚柏威的亲笔遗书，信中大意，是让骆魁、吴大文兄弟、王福成、杨槟、张三娘和尤在共同辅佐玉如意接掌山寨。字体潦草，留白甚多，想是姚柏威写字时伤势严重，精力不济，到得信尾，他提及秦罗刚门人众多，不易收服，忧急之意，充溢纸间。但具体如何行事却并未写明，遗言便戛然而止。

        几个头领传看了一遍。他们神色郑重的聚头商议了几句，相互一望，齐齐点头。骆魁干咳一声，道：“元帮主，贵部几位堂主所言，确是实情。我投马寨人才济济，卧虎藏龙，今日陷入重围，只因被一个笨蛋庸才误导，疏于防范。元帮主英明神武，气概非凡，若是本寨派出了无名之辈与你决斗，传将出去，与咱们两派脸上都不好看。我们要临阵换将，推举玉夫人为我们的大头领。这样一来，你们首脑对决，强强相抗，身份名望，也正好相符。”

        元朔哼了一声，道：“甚好，请便。”玉如意迟迟不来，他心下早恼，这时见投马寨临时推举玉如意做大当家的，心中诧异，却也不以为意，猜想或须是这帮头领见大势已去，不想自己做出无谓的牺牲，便推举出一个女子来送死。她这个寨主，算是怨得到家，上任之时，便是送命之日。

        念头甫落，便见骆魁等人纷纷闪避，一个劲装女子越众而出，走到场中，向元朔抱拳道：“元帮主，得罪了。”正是玉如意。元朔也不回礼，向她上下打量，嗯了一声，陡然踏步圈臂，双掌齐出。他挟怒出手，处处杀机。玉如意飘身闪退，落地后纤足微旋，便再闪进，柳叶刀呛啷出鞘，斜上迎击，正是断水刀法中的凌厉招数“逆流而上”。

        她身形轻灵，刀法狠辣，果然功力深厚，已臻高手之境。元朔力大招沉，步步紧逼，玉如意虚实变幻，攻守有度。两个人时快时慢，有往有回，转眼间斗了八十多招。

        猛龙帮众人先还嗤笑之声不绝于耳，待见到这年轻女子身手了得，大非寻常，哄闹声自行消停。骆魁等人先是彩声雷动，不胜欢喜，到得后来，见战局吃紧，玉如意渐落下风，也都住口不说，凝神观战。空地之上，唯闻两人刀刃劈风，拳掌相击。

        又斗了十几招，玉如意陡然施展轻身功夫绕场游走，刀锋递出，触衣即退。看她香汗淋漓，娇喘吁吁，显是内力不支，要以游斗恢复体力。猛龙帮一名堂主说道：“喂，这样缩头缩脑的还比什么武，有胆子的硬接我们帮主一掌。亏你也还是个寨主，**，土匪窝子里出个女当家的，当真笑话一桩……”嘻嘻而笑，甚是无礼。他身旁堂主你一言，我一语，纷纷起哄。

        玉如意抖腕一甩，柳叶刀刃锋朝外的插在脚前地上，没入土中半个刀身。她展颜一笑，道：“好，我来硬接一掌。”欺身而上，右掌拍出，果真与元朔对了一掌。元朔身形微晃之际左掌又上，玉如意再对一掌，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退出了五步。她双足旋地，身形折转飞回，竟然又出掌拍击。她步法轻盈，转折随心，果然如尤在所说，轻身功夫别具一格。

        元朔脸上紫光大盛，衣衫无风自舞，呯蓬作响，显然是他不耐再缠斗下去，运劲于臂，要使出十成的掌力将玉如意立毙当场。却见他掌势抬起一半，忽地停顿不动，被玉如意当胸拍中了一掌后向后跌倒，却非仰倒，而是直直倒地，仍是弓背马步，双臂前伸，将要出掌的模样，倒似是忽然冻僵了一般。

        众人见变起突然，情不自禁惊咦出声，却见元朔四肢又再舒展，右肘一撑地面后弹跳而起，左手戟指玉如意，道：“你……那是……**，当年姚柏威打败先师，用的就是这手功夫……”他本来气度严整，道貌岸然，这时候形势忽逆，情急败坏之下三字经脱口而出，还欲再说，被玉如意的话声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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