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一辈子 (1 / 2)
        夜里的风不大，但也足够送一叶同样不大的小船离开河岸，悠悠地荡到汴河的深水地带去。

        作为在汴河边上长大的男儿，无论精与不精，凫水与撑船的技艺是一定要会的，孟舟也不例外，更何况，皇家在金明池所举行的，每年一度的游苑竞技，他还摘得过头三甲的殊荣。

        顾衡也知道孟舟的这一番殊荣，因而放心的很，月色清明，他坐在小船的甲板上，一边吃着桂花蜜糖，一边与孟舟聊天：“再过一个月，今年的金明池竞技就又要开了，也不知道皇帝舅舅今年还有没有再让大家比试的心思。”

        “约莫是有的。”孟舟一手持着长长的竿子，站姿随意且闲适，撑船的手法也能看出是个行家里手，他的嘴角略略一勾，带了一点讽刺，慢声道，“就是在康王遇刺那会儿，官家都是那般担心了，不是还又让人在‘艮岳行云’里修了一座观景楼么！官家的心性一向如此，哪怕真是将来大宋的天塌了，他应该也不会轻易放弃这些小技的。”

        顾衡心知孟舟所说的确属实，他垂下长长的眼睫，过了片刻，闷声道：“可他是我舅舅。阿娘也与我说过，当年若不是先帝没有皇子，其实是……”

        孟舟定睛看着顾衡，忽然一笑。

        他的确很喜欢顾衡的这一点“特别”——不会轻易就因为自己就是既得利益者，而陷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窠臼。

        在看待很多问题上，顾衡一贯挺坦诚，也挺直白的。

        “是啊。祖母也与我说过，在当时的局势下，官家并不是一个最好的选择。”孟舟轻轻叹了口气，“可是那时其他的宗室子弟，要么是父母俱在，这样的话，向太后在百年之后就显得地位尴尬起来，要么就是他们的年纪太小，撑不起大局。机缘巧合之下，当年的端王就成了如今的官家，所幸现下，太子还算靠得住。”

        顾衡微微抬眼，专注地看着他：“行远，你与我说实话，靖国公府真的要站到太子那边去么？”

        船已经撑得足够远离河岸了，此时又有清风徐来，一时半刻不去撑船也没什么关系。

        孟舟便丢了竿子，在顾衡的身边盘腿坐下，将一手搭在他的肩上，沉吟着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当初族学里的先生教的东西我其实都忘了个差不多，只有这句话，一直放在心上。既然生在这样的家族里，我便不能只贪图自己的享受，在家族需要我的时候只会冷眼旁观。人活一世，总要未雨绸缪地做一些打算。如今靖国公府只有我一个人可以指望，那我……便不能让他们失望。若是家族在我这一辈便衰落了，几十年后，我也无颜去见祖父与父亲。”

        顾衡的心不禁微微一颤。

        自从那晚孟舟与他说开后，他便隐约有种昔日的孟舟只是龙困浅滩，虎落平阳，总有一日会以崭新面目出现在世人面前的感觉，此时此刻，听到孟舟这样说时，这种感觉便是完全被凿实了。

        眼前的孟舟，又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纨绔孟浪呢？

        只是……

        顾衡不知是想到什么，眉心一蹙，低声说：“老太君的膝下，只有你一个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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