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第十章（续2）
        那天下午，纳尔玛的姐姐参加了一个有四五十个朋友的大聚会。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和一个朋友吵了起来，吵到最凶的时候，那个朋友当着众人的面，说纳尔玛和萨拉杰私通。这事传得很快，纳尔玛的父亲和哥哥们也听说了，他们已经严厉地盘问了她好几遍。艾里雅娜听了，又担心又着急，连忙问道：“纳尔玛，你和萨拉杰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打算怎么办？”纳尔玛声音有些发颤，说：“你让我想想。我得先知道他们在商量什么。没什么好害怕的，我和萨拉杰早就断了。我们明天在孔雀石咖啡摊见面再聊。”就挂了电话。艾里雅娜反复回忆着偷听到的内容，越想越是不安，却又无计可施。

        第二天，艾里雅娜去孔雀石咖啡摊见纳尔玛。快走到咖啡摊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艾里雅娜拿起手机一听，顿时脸色大变。妈妈在电话里哭着说，菲拉斯的手臂被电锯锯伤，已经送进了医院。艾里雅娜连忙往医院赶，一路上满脑子都是弟弟被电锯锯断手臂的惨状，她不停地祈求真主保佑弟弟。赶到医院里，菲拉斯已经治疗完毕，右胳膊裹在一层厚厚的纱布里。看见小弟的右臂还在，艾里雅娜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阿迪莱胆战心惊地对她说：“太险了，医生一个劲儿说菲拉斯运气好。他说像那种电锯，一下子就能把胳膊给锯掉。”艾里雅娜问：“伤到骨头没有？”阿迪莱说：“真主保佑，没有伤到骨头，但还是流了不少血。”

        送菲拉斯来的人正是那个雇佣他的作坊老板，他在旁边闷声闷气地说：“我已经先付了他80美元，而且今天的医药费全是我垫的。”艾里雅娜不明白怎么回事，阿迪莱却火山般地爆发了，她冲着作坊老板吼道：“他才十一岁！你怎么能雇他干这种活！他今天差点就成残废了！我要告你！”作坊老板有点慌乱，说：“别这样，我也不想发生这种事，我提醒过他，锯钢管时要小心，是他自己……好了好了，钱我一分也不要，算是我的错行不行？是他自己来我的作坊找工作的，又不是我去找他。现在这么大的小孩儿出来找工作的多的是，我以为是你们家长允许的。大家都在雇小孩，又不光是我一家。他逃学出来打工，你们也有错嘛，你们没有管好他，是不是？垫的钱我不要了，我再给你们200美元营养费，咱们把这件事做个了结，好不好？”说着，他就从钱包里掏出了200美元。阿迪莱不依不饶，说：“我不要你的钱，我要告得你关门，到大街上讨饭！”

        艾里雅娜一听就明白了，小弟去他那儿打工，一定是为了挣买那两张卡片的钱。她想了想，对妈妈说：“妈，算了，毕竟没出大事，就饶了他吧。他再干这种缺德事，真主也不会放过他的。”老板连声说：“对，对，还是你通情达理。”说着放下钱就想溜。艾里雅娜叫住他，说：“将来菲拉斯的伤如果留下了后遗症，你必须负责。如果没有，算你运气。我们饶了你，但你现在必须给我们写一个保证书，要按手印，保证对可能发生的后遗症负责。还有，你必须拿700美元赔偿我弟弟。”作坊老板立刻嚷了起来：“700，太多了吧！他只是皮肉伤！”艾里雅娜冷哼一声，说：“你看着办。如果我们告到法院，你恐怕赔得更多。我告诉你，我是乌姆的助手，我会让乌姆帮我弟弟讨个公道。”

        作坊老板摸着下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愤愤地说：“好，就依你，算我倒霉！”艾里雅娜说：“你还必须保证，以后不再雇其他小孩干活。”作坊老板只盼着早点了结此事，不要节外生枝，于是满口答应。他把700美元和保证书交给阿迪莱，扭头走了。艾里雅娜望着小脸儿苍白的菲拉斯，又是担心又是生气，问道：“你怎么会到他那儿去？是不是为了买卡片？”菲拉斯说：“欧德一定要再加80美元，我也没办法，就去他那儿打工，先从他那儿借了80美元出来。”阿迪莱气得脸发白，说：“金卡，你就知道金卡！我回家就给你烧了！”菲拉斯吓得“哇”地一声哭了，连连乞求母亲不要烧掉金卡。这时，利亚德快步走了进来，他脸色十分紧张，艾里雅娜连忙对他说：“爸！菲拉斯没伤到骨头，只伤到肉，医生说不严重！”利亚德猛地站住，他紧盯着儿子手臂上厚厚的纱布，一言不发，似乎不相信艾里雅娜的话，却又不敢细问。阿迪莱对他说：“不要担心，真主保佑，菲拉斯只是把肉割烂了，出了很多血，胳膊没断。医生都说他运气好，再偏一点，说不定胳膊就断了。”利亚德这才放了心，他恶狠狠地骂了儿子一顿，又想去找那个黑心老板算帐，但阿迪莱母女俩把他给劝住了。

        不到两个星期，菲拉斯就养好了伤，又拿着他的宝贝金卡到处炫耀，所到之处，依然是前呼后拥，十分热闹。可是，一天下午，菲拉斯却哭哭啼啼地回到了家中，阿迪莱忙问他怎么回事。原来，他千辛万苦得来的金卡竟然弄丢了！阿迪莱和艾里雅娜一边哄他，一边问，到底是怎么丢的，丢在了哪儿。

        菲拉斯哭着说，他率领伙伴们在小广场上玩“军队和**人”游戏，当时金卡就揣在贴身的兜里，谁知等游戏玩儿完，金卡就不见了。他在小广场上找了无数遍都没有找到。他不愿小伙伴们知道金卡丢了，谁也没告诉。阿迪莱说：“我们再去找。”三个人来到小广场上，仔仔细细地找了几遍，又把来的这条路也找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艾里雅娜说：“妈，不用找了，明摆着，肯定是被人捡走了，咱们回去吧。”回到家里，菲拉斯又痛哭起来，妈妈和姐姐怎么哄都没用。

        隔了几天，菲拉斯听一个小伙伴说，一个绰号叫疤嘴的男孩最近得了一件好东西，谁都不让看。菲拉斯猛地想起，那天玩游戏时，疤嘴也在其中。他越想越怀疑，是疤嘴捡到了金卡。菲拉斯很快找到疤嘴，直言不诲地问：“疤嘴，你是不是捡了我的金卡？”疤嘴一脸不高兴，说：“你凭什么说是我捡的？我没捡。你把金卡丢了。”菲拉斯说：“我听人讲你得了个好东西，肯定就是我的金卡！”疤嘴说：“不是。好东西多的是，你凭什么说就是金卡？”菲拉斯问：“那是什么东西？”疤嘴说：“我凭什么告诉你？”菲拉斯无话可说。疤嘴说：“我知道金卡是你的心肝宝贝，如果我捡到了，肯定还给你，我这个人不贪小便宜。”菲拉斯将信将疑地望着一脸真诚的疤嘴，说：“我的金卡丢了的事，你能不说出去吗？”疤嘴说：“我保证不说。”

        回到家里，菲拉斯左思右想，还是怀疑疤嘴捡到了金卡。自己刚丢了金卡，疤嘴就得了个好东西，哪有这么巧的事？如果不是金卡，他为什么不敢拿出来给别人看？他越想越觉得疤嘴的话说得很假，那一脸诚恳的模样一看就是装出来的。想来想去，菲拉斯断定，金卡就在疤嘴手中。于是，他找到二哥，要二哥帮自己讨回金卡。贾比尔听了弟弟的话，也觉得疤嘴可疑，就答应帮他。兄弟俩刚出门，迎面就来了一群小孩，其中大多数菲拉斯都不认识，他们呼啦一下围住了菲拉斯，要求看一看金卡。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渴望，甚至还有一点敬畏。菲拉斯有些心慌，他眨了眨眼睛，说：“我今天要出去办事，没带金卡，你们回去吧。”说完，拉住贾比尔就走。

        兄弟俩到处打听，终于在学校外面的零食摊上堵住了疤嘴。贾比尔毫不客气，一把抓住疤嘴的脖子，如抓鸭子般把他抵到墙上，另一只手按住他的额头，凶神恶煞地说：“有人亲眼看见你捡了我弟的金卡，他全都告诉我了，你现在就把金卡交出来！不然，我打烂你的肠子！”贾比尔身形雄健，肌肉发达，一发起火来如狼似虎，疤嘴被他吓得直打哆嗦，白着脸说：“我真的没有捡到金卡，我决不骗你。”贾比尔大喝道：“胡说，人家看得清清楚楚，就是你捡的，你还敢赖！这几天你也玩够了，现在交出来，我就不跟你计较，再不还，看我怎么收拾你，我把你的牙齿一颗一颗在嘴里砸碎！”说着，他鼓起眼珠瞪着疤嘴，几乎把自己的鼻子和疤嘴的鼻子抵在了一起。疤嘴吓哭了，眼泪汪汪地说：“大哥，我真的没捡，真的没捡，我发誓，你放了我吧。”

        贾比尔原本以为，十有八九就是疤嘴捡了金卡，想到弟弟为它差点断了一只胳膊，心里着实生气，所以才这么凶。但现在，他见疤嘴虽然被吓哭了，却还是坚持说没有捡到金卡，就相信了他。贾比尔有些内疚，他松开抓住疤嘴的手，和气地问道：“你真的没捡？没有骗我？”疤嘴浑身打着抖，连声说：“我没捡，我发誓！”贾比尔说：“好吧，我相信你。刚才吓到你了，对不起。”疤嘴见贾比尔忽然道歉，大感意外，他颤声问：“我……可以走了？”贾比尔为他拍了拍粘在头发上的青苔，说：“走吧，不用害怕，我以后再也不会找你了。”疤嘴侧着身子移开几步，然后一溜烟儿跑了。贾比尔对站在一旁的弟弟说：“看来真不是他捡的，我这么凶，他不敢撒谎。菲拉斯，算了，金卡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回头哥给你弄支来玩儿，好吗？但不许让爸妈知道，你二姐也不行。”

        菲拉斯闷闷不乐，也不说话，跟在贾比尔屁股后面往家里走。路过一栋二层小楼时，贾比尔对菲拉斯说：“等我一下”，就上了楼。这栋小楼的第二层有三个防盗栏，小的防盗栏上只搭了一支拖把和一双鞋，而在两个大的防盗栏上，从顶至底、从左到右都挂满了大人小孩的衣服，五颜六色，把防盗栏遮得密不风，看起来十分壮观，好像**总部已经从纽约迁到了加沙，所有的国旗都在这儿挂了出来。

        菲拉斯在楼下没等多久，贾比尔就下楼来，菲拉斯问：“二哥，你上去干嘛？”贾比尔说：“拿点东西，好东西。”菲拉斯追着问：“什么好东西？”贾比尔说：“别问了，说了你也不懂。”一边走，菲拉斯一边问：“二哥，二姐最近一直在悄悄打听我们那个大哥的事。”贾比尔说：“有什么好打听的。”菲拉斯说：“是另外一个大哥，那个畸形的、很早就死了的大哥的事，她一直想弄明白他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吗？”贾比尔不耐烦地说：“我不知道。她一天到晚没事儿瞎打听。回家。”

        菲拉斯对金卡始终不死心，他不肯相信疤嘴，仍旧认定是他捡了自己的金卡。过了一阵子，他忍不住又去找疤嘴，想问个明白。菲拉斯在疤嘴家附近的空地上找到了疤嘴，他正一个人骑自行车玩儿。空地边有四堆煤渣，每一堆都有两三米高，像小山包似的。疤嘴正试着冲上一个煤渣堆，但每次都是冲到一半就摔倒了。他看见菲拉斯，吃了一惊，连忙跳下车，紧张地左看右看。菲拉斯说：“别怕，我哥没来。”疤嘴的表情放松了不少，说：“你又来找我干什么？”菲拉斯说：“我是来和你商量的。我有一个一尺长的炮弹壳，还有一大盒海玻璃，我都给你，你把金卡还给我，好吗？”疤嘴不屑地说：“我不希罕。我没有金卡。”菲拉斯说：“疤嘴，我求你了，我还可以”，他犹豫片刻，说：“再给你100美元，不过你得等一等，我会尽快想办法筹到。”疤嘴似乎有些动心，眨眨眼睛说：“那金卡真是你的心肝啊。”菲拉斯说：“我愿意用一切来交换。疤嘴，你没有把我丢了金卡的事说给别人吧？”疤嘴说：“我这个人是讲信用的，谁也没有说过。”菲拉斯说：“谢谢你，你就把金卡还给我吧，以后你如果要打架，我让我二哥帮你打。”

        疤嘴埋着头，沉默了一分钟，然后真诚地对菲拉斯说：“金卡是被我捡了，真没想到你这么喜欢它，好吧，我也玩够了，还给你就是，我什么也不要，我不是那种人。”一听这话，菲拉斯激动得胀红了脸。疤嘴说：“我怕放在家里会被弟弟妹妹们发现，就把它包好，藏进了一个折断了的路灯水泥桩里。就在这儿。”疤嘴朝煤渣堆指了指。菲拉斯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却没有看到路灯桩。疤嘴说：“前两天，有人拉了很多煤渣倒在这儿，没想到刚好就把那个路灯桩给埋了。看，就在这堆煤渣下面，不过，我是用一个铁皮盒装好了的，金卡不会被弄脏。”菲拉斯感激地说：“谢谢你疤嘴。以后我们可以一起玩金卡。”他一分钟也不耽搁，立刻跳上那个煤渣堆，按疤嘴指定的位置，捡了一根木棒做工具，用力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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