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十八回 惊现变故
        荒滩之上月影不明，章行简抬头望时，只见云覆雾遮，弯月生毛。“天意难测啊，恐怕明天会是风雪交加。”

        他的忧虑在翌日成了现实。乡兵们从帐篷里睡眼朦胧的出来时，空中已是大片的雪花飞舞，寒风阵阵，地上已经积了层雪。能挽的牛马全部喂饱套上了车，满满当当堆着袋袋粮食和器具。寨里依旧还剩下大量的米面豆谷，腌腊肉品，刀枪弓箭也是堆积如山。“我们哪里有足够的人手来运这么多东西，得赶紧回去让本队另派他人来搬。但我见山贼之中似乎有鞑子混杂，就怕鞑子借山贼之手继续断我军粮道。“章行简说道。卢延庆挠挠后脑勺，说：”山贼四处出没，那贼婆上次就为虎伥，今番恐不会善罢甘休。不如……恩，放把火全部烧个干净，免生后患。“”此处尚有饥民游荡，如此寒天，若是他们寻得此处，尚可活命。“”你今天怎么婆婆妈妈，不像战场上的干脆做派。“”我料山贼伤亡颇多，暂不敢返回，待到大军派多人来运也不迟。“”恩……随你随你，反正又不是我的。开拔了开拔了！人都要******冻僵了。“

        乡兵们赶着车延来时的路返回，本来熟悉的路程却完全不样了。风愈大雪愈烈，土路上飞速增加的积雪也给大家对，刚开始还能勉强前进。行了数里，越发艰难，风雪蔽天。连健壮的公牛也低下头，迈不动蹄子。章行简牵着马，他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手和腿，只是僵硬麻木的挪动。卢延庆拿布层层裹裹包了头，只露出眼睛，可袭来的北风让他眼眶都阵阵刺痛。大片大片的雪花天女散花般不断地扑面而来，在这诗意的天幕下，乡兵队伍越走越慢，很多车辆陷住停下。“不，不行了，这天气没法走！”卢延庆扯住章行简的袖子。他的声音几乎要被呼啸的风声盖过。“军情紧急，顾不得许多了。”“妈的，牛都走不动，更何况人！”“大军等着粮草，我们的任务就是就是这个！”章行简语气严厉，他的面孔呈现着被风霜吹打的棱角。卢延庆火了，扯开包布，抹开脸上的飞雪，吼道：“你不看看这么大雪，再走下去全他妈完蛋！想把大家全部害死吗？”“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行军赶路哪讲究那么多！”章行简说完，看着卢延庆和他身后的乡兵们。风雪中，这些士兵伫立无言，如同石雕。他们的脸冻得紫红，夹衣形似乞丐，佝偻蜷缩的身形仿佛又回到了当初逃难之时，别无二致。章行简在长年的边防生涯里不是第次遇到这种事情，他很厌恶更改自己的命令，但更清醒地知道自己于情于理都没法继续下去了。

        狂风暴雪里，个人影高举起剑。条模糊难辨的命令在传递，“回军，回军……”凛冽的寒风里，乡兵们吃力的牵引着牛马车辆调转方向。

        这天的风雪已经彻底难以抑制，天空像破了大洞，似乎风神雪女都发了怒，所有的狂风冰雪都倾泻下来。而此刻，乡兵队伍挣扎着回到出发的山寨，大家把牲口赶进圈里，人和牛马都终于可以松了口气。眼看着外面的积雪加深，躲在帐篷里的人们心绪复杂。章行简没有坐在刚升起的火堆旁，他在布帘边紧紧的盯着落雪。卢延庆在帐篷的角落搓着手看着他，谁都没有开口。温暖的火光下是沉夜般的寂静。

        灵州城下已经是冰雪的世界，晋军和铁勒人的营地都陷入了突降的暴雪里。没有热食，晋兵们饿得很快。“怎么就这么点冷糊糊？真想糊弄人是吧！”“就是，不给吃饱饭还打什么仗。”顺义军营里有些士兵已经在闹了。“谁说的？刚才谁说的！”军需官手叉腰手指指点点，“谁******在动摇军心？乱军者斩首，不吃别围过来，滚边儿去。”士兵们听了咕噜咕噜的嘟囔，没人再大声议论。每人排了半天的队，只分到碗冷冷的面糊。

        “你看他们那些外地兵们，之前围城带了粮食。自己孬种打了败仗逃回来，还又要分我们的口粮，这是什么道理。”“娘的，你看那马料里还有豆子，可我们吃的都是什么垃圾。人还不如畜牲啊……”士兵们埋怨着，恼怒着，但谁也没有让自己的碗里剩下点残渣。

        天上的雪就这样下着，时大时小。几乎没有怎么象样的停顿。倒是让灵州城周围保持着寒冷的和平。城里的教徒们日夜祈祷，祭司也在城里的祭台上领唱着奇异的颂词。“看啊，这大雪就是神明给南人的惩罚，他们就要衰弱毁灭。信众们，坚持到神迹的来临吧！”就无数纷繁复杂的经文而言，不识字的教徒们还是最习惯起高喊：“晋国灭天真兴！晋国灭天真兴！”由各处迁入灵州的男女教徒们完全把这个城市变成了他们的公产，短短时间在这里兴建改造出了简易的祭坛和庙宇。还开设经学和练兵场，迅速把教徒武装成战士。两次围城战之前曾经居住在这里其他族人，除了极少的铁勒人，都悄无声息的失踪了。教徒们在数次出击里伤亡惨重，不过他们坚信这是神的考验。在伤病成堆的街道上，依然队接队的教徒在巡逻整备。

        远远望去，铁勒人的营地同样陷在雪地里，晋军的探子慑于对方弓箭的威力，没有再靠近，似乎没法从中看出什么门道。

        这样的天气又持续了三个昼夜，风雪才慢慢消退了。章行简立刻组织乡兵们和车队出发。“已经耽误太多时间，大营那里恐怕已经接济不上了。”他心如火烧，指挥着大家赶车前进。路上的积雪还不少，车轮时时打滑，他也亲自推车开道。卢延庆在马上说：“慌什么，来得及，三两天哪里饿得死人？”章行简也不回话，只是继续催促乡兵们加快速度。

        走了整天，已到酉时，暮色渐浓。牛马和人累的不行，全退到了路旁休息。“嗯，前面来者是何人？”昏暗的光线下，章行简隐约看到前方浮现出几骑身影。“战斗队形！拿起武器，快！”他立即大喊。卢延庆正准备打盹，也下惊得跳了起来。马蹄声渐近，章行简把有点惊慌的乡兵们尽量靠车辆聚集着，他站在队伍里高喊：“来者何人？报上身份！”“闪开，闪开！”几匹奔马急速的从面前冲过，乡兵们连看清骑者脸的机会都没有。“这是咋回事？好像是自己人？”卢延庆虽然向来眼利，也没能看的真切。“传令？不像……”章行简也很疑惑，他对大家说：“情况不明，大家不要分散，都呆在车旁边。”

        前方雪地上紧接着又出现群骑兵。章行简摸出盾牌，护着自己挺直了腰立在路边大叫：“我们是大晋后军乡兵，来者何人！”对方没有应答。

        看看近了，章行简踏出步，继续呼叫。可能是因为牛马车辆占住了路面，骑兵们稍微减速。这次他们相互都看到了对方的晋人面孔。章行简方欲问，对方怒骂：“滚，别挡着道！”鞭子和骂声齐到，他只得急忙让过。“这不是急报快马啊，怎么这么多人？”卢延庆满脸讶异，他又说：“看，还批个青袍，******当官牛什么牛。”骑兵们急速的离去让乡兵们倍感犹豫。卢延庆恍然大悟拍掌道：“肯定是大营出事了！”“定然是了，莫非已经决出胜负……”章行简不寒而栗。雪地之上，乡兵们看着他俩，焦急的情绪难以抑制。

        “这样，我骑马去北面侦察下，卢兄你先带大家护住粮食。”章行简拿出了他的马槊。“你……”卢延庆想问。“对了，点柱香，燃完还没见我回就收拾口粮南撤，车辆概不要管了。”卢延庆皱起眉头，他还想说：“等下，这还不清楚情况，何必……”章行简打断他，道个“保重。”行礼上马。众人有挽留之意，也只能无语还礼送别。

        云层掩月，星光稀疏。借着雪地的反光，章行简和他的河曲马勉强前行。周围丘陵的白影阴森绵延，让整条大路笼罩荒凉未知的夜里。行了四五里，又有零散的马队迎面而来。他们样匆匆往南奔。章行简将马赶上个抗旗的骑兵，焦急的问：“我也是晋兵，你们是哪部的？大营那里战况如何？”对方抬起眼睛，满满的惶恐，见他真的也是晋军打扮，忙说：“啊？啊，败了，我们败完了。你你你，快跑吧，晚了鞑子就追来了。”旗手已是有气无力的模样，在章行简的追问下，这次大战的原貌慢慢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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