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一回 风云起边关
        人言世有三千，各自不同。此灭彼兴，如叶青叶黄，潮生潮落。

        今可就茶伴风，听这世故事。

        干枯的河滩，碎石满地，稀疏杂草随着西北的烈风歪歪倒倒。

        “呼剌剌，呼剌剌”晋军前军步兵阵列的五方旗也被风撕扯着，晋字大旗次次打在旗头黝黑的脸上，却无法改变他铁石般冷漠的表情。护旗队引导在前，略显密集的步兵纵队在后缓缓移动，每个士兵都快睁不开眼，沙尘借着风力扑洒在他们脸上身上，把所有人裹上层黄土，似乎要把这三千来人化兵俑全部埋葬。士兵们顶着风跟着勉强可见的大旗前进，什长百长们则在队伍里努力维持着行军队形。

        什长章行简熟练的用他粗粝的上衣袖子反复擦了好几次脸，没有被冰冷的铁甲片给刮着，可总也擦不尽满面的沙土。他留着些微八字胡，五官平常，只是眼窝略陷，个头不高，不起眼的走在新兵们旁边。“头，头，这鞑子到底在哪儿啊？我们还得走多久？“他的手下们都有些焦躁，忍不住发问。章行简连眉毛也不动下，“别废话，排好，跟着前面！”他没有转头。

        ”好饿，我可以吃饼子了吗？“个呆呆的声音从旁边传来。章行简侧脸看，是头两月才入队的吴阿喜，黄黄瘦瘦的个子让人没什么印象，胃口倒是挺大，手摸着干粮褡裢，眼巴巴的望着他。”吃吧。“章行简声音低了两度，他觉得自己可能有时不该那么严厉，但在这边关，大家关心更多的不过是打完下仗谁还活着，谁又会在乎这些细枝末节呢。

        传令骑兵在队列两旁快速穿行，其中个勒马在领队的副将身旁停下，传达着来自军那位年轻新主将的命令。

        章行简虽无意打听八卦，不过几天前也从主官处知道，带兵三十多年的王老将军退居二线，位京城来的少年公子带着羽林军掌管了灵州城里所有的军务。紧接而来的种种人事变动当然让所有的下级军官们茫然失措，不过更吃惊的是，军权变动过后仅仅五天军队就受命出发向北攻击铁勒部。去年还听说有什么盟誓，就像两三天的事情，是结束的时候了吗？章行简没时间质疑新最高长官的指令，就像他自己常教训新兵说的，“你们来当边兵？那就是刀口上舔血，锋镝间吃饭，生死由命，不要怨谁。”

        他吃这碗拿命换的饭不觉已经十年有余，起起伏伏，上次又因为过失从裨将降为徒兵什长，眼看能混个官半职弄些现钱回乡安生，却不得如愿。现在又忽然换了主将，不知何年何月是个尽头。“当年白读那么多书，若是再去多考次乡试......”他不禁脱口出声，失落写满了灰扑扑的脸。稍回神，又立刻找回了自己严肃麻木的表情。

        “前军听令~铁勒大帐就在前面，继续进军！”领队副将在马背上高喊，几个旗头挥动五方旗，向前行进，步兵们随即跟着各队的旗帜。章行简紧了紧铁盔的束带，探出头，前面依旧是风打荒滩，他和其他有常年经验的将官样很疑惑，以前军全步兵的行动速度，攻击来去无踪的铁勒人无疑是梦话。

        “嘿！干嘛不让那些花哨的羽林军去干这事，至少他们都有马！”前排的个老兵边走边抱怨，“哈哈，他们躲在我们屁股后面吃灰呐！这天气我们这样过去就是抓个乌龟王八都抓不到。”有人接茬，笑声在队列里响起，章行简看到还啃着饼的吴阿喜也跟着大家起呵呵笑了。吴阿喜看见章行简，也对他傻傻地笑，牙缝里还带些大饼的残渣。章行简也只好咧咧嘴。股大风，飞扬的沙砾立马吹进了他们眼里嘴里。“咳咳。。。咳”士兵们不再出声，埋着头齐往前迈步。

        “呼剌剌，”风吹得正劲，周围的浅丘多起来，灰黄的高草丛在风里像荡漾的湖面样波动。晋军的行进速度依旧堪忧，章行简发现他们整个前军队伍的视野变的更差了，走进大片洼地，地形让队列难以为继。

        “不知道游骑找到鞑子的位置没有，”他正在担忧。“呜~~~呜~~~呜~~~”刺耳的号角声突然在不远的浅丘后面响起，这莫名冷飕飕的声音像要穿透人们的耳膜”呜~~~呜~~~“”该死！他们来了！“几个老兵几乎齐声喊道。话音刚落，土坡后面下冒出大片挂着狼尾狐尾的三角旗，大群的铁勒骑兵像从地底下突然冒出来。毛毡帽，褐皮甲，长弯刀，桦木枪，还有反曲弓，队队标准打扮的铁勒轻骑兵。”嘤~嗖！“密集的箭雨由鸣镝撕破烈风直扑晋军步兵队伍。

        “嗵嗵嗵”箭头打在盾牌上闷声发响，有的穿透了步兵们单薄的两档甲，有的直接刺进没有防护的手脚部位。惨叫声此起彼伏，伤兵像被砍倒的树木，硬邦邦的栽倒在地。步兵们纷纷举盾潜身，缺少经验的新兵很快就因为身体暴露在外不断中箭扑地。几只出现的铁勒骑兵队没有直接冲击晋军，而是隔着二三十步的距离边奔驰边持续放箭。

        “又是这套路！”章行简啐了口，他和老兵们擎着盾牌靠拢队形，半蹲身，保护着后面的拿矛持弓的兄弟。“靠拢！靠拢！方阵！后列赶快！向旗帜靠！”嘈乱的声响里前军副将边勒马边高吼，他挥舞着剑，试图把行军队列尽快聚拢变阵。在步兵队列前这个骑马目标显得太显眼了，铁勒人小轮齐射很快命中了他。副将连人带马滚落在扬起的沙尘里。士兵们甚至来不及反应，几个靠得近的老兵试图去救起自己的长官。铁勒轻骑没有给他们这个展现友情的机会，纵马疾驰而来，马到枪达，还在力图挣扎的副将被两只尖利的枪头扎穿胸口。

        看到自己的指挥官在面前惨死，好些士兵叫出声来，他们感到更加慌乱。失去统指挥的晋军里这种惊慌的情绪开始蔓延，入伍不久的士兵更加明显，他们试图像队伍后方逃跑。章行简好不容易喝止住自己周围几个新兵，却没办法阻拦更多的人沿来时的路逃窜。慌张写在吴阿喜和其他新人的脸上，“跟紧我！”章行简回头对他们大喊。几个人赶快机械的跟着章行简。铁勒骑兵继续围射晋军前阵，并且立刻分断了他们和后方的联系，队轻骑兵从铁勒军里分出，他们纵马飞驰，轻松赶上散乱的逃兵，从背后用长弯刀个个劈向他们，似乎比草场上顺手宰羊都便利的多。

        被围的晋军步兵在低级将官和老兵们的紧急组织下，初步排成了密集的圆阵，聚拢在几个旗头周围。持大小盾者在外，阵中弓箭手弩手开始回射。铁勒骑兵见状迅速稍稍拉开距离，仍然保持着包围圈，双方对射着，时僵持不下。章行简和老兵们把能找到的笨重阵盾都摆到了最外面，配合步兵们的盾牌阵，挡住了大部分的弓箭。

        众人躲在层层叠叠的盾牌后面，正要喘口气。只窥见骑枣红马步上对面浅丘，上坐个头戴豹尾帽身披黑铁甲的铁勒可汗。随着那马慢悠悠爬坡的步伐，片雄浑的号角声突然响起。“呜。。。呜。。。”号角声整齐而悠长，像漠北的朔风穿过条无尽的黑暗隧道引发的神秘颤动，让人心底的未知恐惧不自然的放大，“呜。。。呜。。。”当号角声戛然而止的时候，浅坡上已布满了铁勒的黑色三角军旗。那可汗将马鞭挥，靠前的黑色军旗立刻移动起来。旗帜下面是黑压压的铁勒步兵方阵。人数比晋军前队多了不少，满眼的毛皮甲，毡帽，弯刀圆盾，个个拥挤着，嘴里乌鲁鲁嘟哝着，像饥饿的觅食兽群出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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