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争权夺利
        芳兰抬起头来，黑得深不见底的瞳仁盯着秦梦奇，说道：“那怎么会——像您这样的贵人，只会可怜我们，哪里能……我们花儿匠小户人家，俗气得很，只会种树插花接枝儿……”说着又低了头。

        有这几句话便足够了。秦梦奇迅速解下腰间的汉玉佩，双手递了过去。他一向玩世不恭，很少有这样诚挚的眼神，颤着声音说道：“休说什么花儿匠，秦梦奇还曾是叫花子来着。不如你！说到‘俗’字儿上，像你这份聪慧，若跟了我秦梦奇，不出三年便是才女！”

        芳兰看了一眼玉佩，却没伸手去接，只不好意思地扭转了脸，啐道：“你不是正经人……这算什么呢……”

        眼见梅香带着两个小厮捧着花盆过来，秦梦奇真的急了，一把拉过芳兰温润汗湿的纤手，把玉佩放进去，小声说道：“你只管放心！胡家的事我来了结！”

        因为这事儿，他独自在太白楼吃酒想主意，直到傍晚，秦梦奇方醉醺醺回到明珠府。二门上的人一见他回来，喜得跺脚拍手道：“好个我的秦先生，秦爷，秦祖宗！再不回来，相爷的毛板子要打死奴才们了……”

        秦梦奇一肚皮的没好气，打着酒呃发作道：“府里失火了还是遭贼了？怎么——我是擒贼救火的奴才么？”

        郭彰在堂屋里听得一清二楚，气得手脚发凉。无奈换了便装的萧稹，还有司马威，宋清廉，傅师行、荣轩和武丹一干君臣都在这里，正和他的两个养子郭术和郭德逗着说笑，只好强忍着，大步出来，站在廊下招手儿笑道：“诶呀，秦兄，这是怎么说，和他们这种人生什么气？来来！今日来了几位雅客，等着和你谈文呢，一同坐坐吧！”

        “客人？别人都有客，我自是天涯孤客……”秦梦奇醉眼迷离地打量郭彰一眼，酒涌心头，忽然有一种畸零苍凉之感，一边拖着步儿进来，口内喃喃吟道：清夜……无尘，月色如银。酒斟时，须满十分！浮名末利，休苦劳……神。似隙中驹、石中火、梦……梦中身。满抱文章……开口谁亲？且陶陶乐取天真。不如归去……唉……做个闲人。背一张琴，一……一壶酒，一……一溪云……一脚踏进门，也不看众人，团团一揖道：“慢……慢待了，有……有罪！”

        郭彰因见萧稹目不转睛地打量秦梦奇，深恐这狂生失礼，连累了自己，忙令人：“给秦先生端一杯酸梅汤，把醒酒石也拿来——泡茶！”

        一杯冰水酸梅汤灌下去，秦梦奇清醒过来，因见郭术也在，便道：“你的窗课呢？你父亲尚且每日读书做文章，你怎么不言声一去就是几天？”

        郭术忙躬身道：“萧杰王爷邀我到南海子练习骑射，我是他选的侍卫，不好违了王命。功课倒没耽误，这几日背了几章《孟子》，明儿再请教先生……”

        郭德忙替哥哥掩饰道：“朱注四书大全哥哥也能背了，先生别错怪了……”

        郭彰因见秦梦奇不理会众人，忙笑着道：“功课的事有日子慢慢说，我来介绍这几位朋友。这位姓龙，这位傅先生，还有宋先生，这位姓荣，这位姓武。这位嘛……”说到司马威，他打了个顿儿。

        “司马中堂！”秦梦奇忽然身上一颤。他倒不是怕司马威，是此时方留心，这位官架十足的一品当朝，竟坐了姓龙的下首！秦梦奇何等机敏之人，见萧稹含笑跷足稳坐，气度雍容华贵超然出众，虽笑着，却有一种亲而难犯、不怒自威的风度。秦梦奇目光霍地一闪，提足了精神：他已八成猜中来者是谁了。

        “秦先生，”萧稹静等郭彰说完，开口笑道，“我们都是慕名而来，知道你是风流倜傥、不羁世俗的硕儒，特借郭相一席酒，要听听先生清论雅音！”

        秦梦奇身子一仰，笑道：“龙先生，说到‘学问’二字，徒增我之汗颜。三年前游历皖鄂，曾遇到一位挂单僧人，一夜抵足论文，才知道是做过当今齐王师傅的沈炼先生，他称我是皮里阳秋君子；后来在杭州又遇白辰逸和王思睿，谬奖我是东方偷桃谪落仙才。承他们奖赞如此，我却屡试不售，文不得匡国济世，武不能缚鸡捉狐，圣主难知于草野，权贵视我如芥豆，实在伤了他们知人之明。如今年过而立，一事无成，诸事早已淡了——功名二字，于我如浮云耳！”说罢举杯一倾而尽，吟道，“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来，请！”

        听了白辰逸和王思睿两个名字，萧稹和宋清廉微微一笑，看来此人十有八九也是穿越者了，心里已经有了数，两人不戳破，也便饮了。司马威诸人忙都陪饮一杯，却对秦梦奇道：“秦先生请！”

        萧稹十分敬重沈炼，听秦梦奇说见过他，不禁一怔，说道：“沈炼先生如今有云游四海，不见踪迹了，见过沈炼先生，你的福气就不小！如今你在郭相府，既是宰相之师，又课读二位公子，将来他们有所成就，怕不是你的功劳？”

        ”郭德和郭术都极聪明，我很喜欢。”秦梦奇笑谓郭彰，“郭相留意，读朱子的书得小心，朱熹的文章有好的，也很有些如狗屁，不要叫他诓了……”

        堂堂朱子竟如“狗屁”，想起秦梦奇给郭彰窗课加的批语，想到现代人的思维方式毕竟不同，萧稹不禁莞尔。傅师行却是道学先生、朱子门生，气得涨红了脸，矜持地放了箸，一倾身问道：“敢问朱子何以如‘狗屁’？晚生倒是闻所未闻。”

        “马肝有毒，不食马肝谓为不知味也；朱子误人，不闻狗屁谓为不知臭也！”秦梦奇冷笑道，“这有何疑惑之处：朱熹身为儒宗，当南宋亡国之时，无一善言救弱，无一善政御强，是为大节不纯。暗逼娼女污人清白、虚称伪病欺主，这就叫小节猥琐！我辈读书人，应崇孔孟，采圣道粹学施之当世，利国济民，何必绕道儿学他的伪诈虚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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