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七章 俞文清来到家中
        大年初一上午，敬谦带着俞盛、俞莲、俞芬、家鸣、家昌踏雪来到西门外，在公交车站迎接一位尴尬的长者——俞文清。

        等不多大会儿，俞文清由外甥女春陪同走下汽车，大家嘘寒问暖、互致问候，接过两人的背兜包裹一起往家俱楼而来。俞文清这年五十七岁，面部肌肉松弛，身体微微发福，带着一顶杂毛狗皮帽，穿着劳动布工作服大衣，看长相和体态比实际年龄要苍老，但满脸皱纹遮不住眉目清俊的本来面目。春的母亲是俞文清的二姐，这次俞文清来沈阳省亲，他二姐也是煞费苦心，觉得谁陪来也不太合适，只有春年纪没有往事纠葛，就让她陪大舅来沈阳走一遭。俞文清带来了自家摊的又薄又脆的大煎饼，带来自己上山采摘晾晒的红蘑、松蘑、木耳，自家种植摘下冰冻的冻秋梨，几人有背有扛，排成一队就像雪地行军。

        冬柏街又被称为云杉街，南起自东大路，北接到“高干路”，是大院最西边的一条南北向马路。冬柏街是春桃、夏槐、秋杏等四条主街中最短的街路，也是唯一用柏油铺成的街路，车行人行平坦舒适，车辆由西门可直达西新村转盘。冬柏街马路两侧栽种了两排辽宁云杉，枝叶繁茂，形若巨伞，四季苍翠。此时正是严冬季节，雪压云杉，绿柏披银，红楼玉砌，好一派冰封雪盖的琼瑶世界。众人走到这里只顾赏景观看，倒不觉得累了，俞盛为大家在云杉树下拍照雪景，一起在雪地嬉戏，玩的开心惬意，愁烦、怨恨早已飞到爪哇国了。

        众人进屋后，脱去棉衣，各自坐下，春把带来的土特产拿出摆在桌上，俞母借收拾东西为由到厨房去了，俞文清坐在床头一劲儿地傻笑。家昌仔细端详了第一次见面的姥爷，姥爷剃的是光头，头上长出了不长的白发，嘴边的须髭刚刮过，冒头的胡须也已花白。他的面相慈眉善目、和蔼可亲，家昌怎么也无法把坐在眼前的老人和那个吃喝嫖赌、凶狠暴戾的俞文清联系到一起。家鸣倒是很会来事，坐在姥爷身边，一口一个姥爷叫着，还拿人书给他看，这也使俞文清少了一些局促和拘束。

        郑怡抱着星星：“大孙女快来叫爷爷！”星星刚刚冒出话语，含含糊糊地了一句：“爷！”把俞文清乐的嘴都合不上，接过星星抱在怀里喜欢的了不得，星星平时不让生人抱，可爷爷初次见面就抱了她，一点都没有哭。

        郑怡笑道：“还是有血缘关系，有心灵感应，你们看这孩在她爷爷怀里就不哭了！”的俞文清心里美滋滋的。

        春现在抚顺市第一人民医院当牙科医生，她眉清目秀，身材匀称，开朗大方，谈笑自若，与俞芳、俞莲、俞芬唠的火热，根本就不像是初次见面。

        俞文清和俞母半辈打打闹闹，分分合合，平心而论对几个儿女还是疼爱的，特别是俞盛，那可是他唯一的儿！常言道：‘猫老吃，人老惜。’他这次看到俞盛大学毕业分到北京，找了个如花似玉的妻，还有了自己的宝贝女儿，打心眼里为他高兴。

        俞盛也常想起一九五〇年到抚顺读书的半年多时间，爹和全家对自己的好处，就凑到俞文清的身旁道：“爹，那年我去抚顺上学，我记得家住在离街挺远的棚户区，旁边有一个臭水池，周围的孩都是衣衫褴褛、赤脚无鞋的穷孩，那叫什么地方啦？”

        “那叫杨柏街，在抚顺西露天矿的矿坑北面，你的棚户区就是日伪时期的‘代用住宅’，一排排肮脏低矮、拥挤不堪的平房。”俞文清表情淡然。

        “当地的孩们分帮结伙、打架骂人，但没有欺负我，他们带我去矿坑旁偷煤，卖钱买乒乓球拍，在水泥台上打。我还跟他们到北龙凤沙坑去洗澡，坑里的蚂蝗叮在身上一点都不疼，就是淌血快，我们就拿鞋底打，一打就出来了。还和他们成群结队乘电车不买票，人都挂在车门口的把手上，到站就往车站外跑。那时整天家里就我一个人，你们都不回来吃，我就倒上半锅油，炸馒头片和炒大米饭，在你们回来前就把油都倒掉了。爹，你还有没有这个印象？”

        俞文清笑了笑：“怎么没印象，油少的那么快，一猜就是你用了。用点、吃点都不要紧，只是别骂我们就烧高香了。”

        俞盛知道俞文清指的是一天晚上在院里，自己当着很多邻居大讲特讲爹他们一家的坏话，从“桃红”勾搭爹抛弃了全家，到怎么来到抚顺，要来个女儿叫菊等等……邻居们听的津津有味，吃惊不。而这时爹一家三人正开着窗，都没有睡觉，听得清清楚楚。俞盛以为回去一定会挨打挨骂，可是俞文清并没有责怪他，只了一句：“再别了。”俞盛以后想起这回事非常后悔，话应该内外有别，不该伤了他们一家人。

        “那年，我一个人回密山办学籍证明，也是大年三十晚上赶到抚顺，你们过年分了二斤面包饺，叫我吃了一大半。你还带我到市场买了半斤肉、糖和一斤花生。”

        “都不记得了。”俞文清嘿嘿一笑。

        “爹那时对我真的很好，领我去吃牛肉包，领我去看戏，看的那场是《蜘蛛洞》，好开心。菊她妈给我做好吃的，还给我买了一件人造革皮夹克，那可是稀少的高档产品，花一个月的工资。我还欺负过菊，找茬拿她出气，她也怕我，现在想来真后悔！”俞盛在抚顺的那段日，大家对他好他心知肚明，就是当时有心理隔阂，好像接受了他们的爱，承认他们的好，就等于对不起母亲，就等于丧失立场当了叛徒。

        “父连心，你能来找你爹，我还有什么舍不得给你的，你也给爹争气，考上了北台实验学，那可是抚顺市最好的学。”俞文清这时话明显自然了，也不再拘束。

        俞盛心里有数，当年自己每天和野孩们疯玩，哪里能考上那个贵族学校？那是考完试后，他和同去的三个同学一对答案，知道错的地方太多，几个人就等老师走后，爬过窗进到屋里，翻到卷迅速改完，放回原处就跑了出来。他转过头来对春：“春，我在实验学和你姐吴翠珠一个学校，常在你妈家吃午饭，和你姐一起读书一起玩耍。有时我领她回我家，她穿着花裙、格衣服，邻居孩看我上了高级学校，又有这么个漂亮的姑娘陪伴，对我很是羡慕。”

        春笑了笑，对俞盛道：“哪能不记得，我还记得到了晚上，我和姐姐借来男生的衣裤，带着大帽，我们一起到公园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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