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走出农村
  桂芳十岁那年跟随父母坐着马车离开河村的，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回过故乡。开始两年在绥阳，父亲俞文清经营着洋服店，爷爷俞鸿发有些积蓄，日还过得下去。一九四一年，爷爷、奶奶先后离世，父亲回乡办丧事花去了一大笔钱，洋服店的生意也日渐萧条，最后就把那几间房屋都低价变卖了。生意没有了，父亲又沾染了吃和嫖的恶习，常常自己在外享乐，把一家人都扔给母亲颜素妍，日过得紧巴巴的。一九四三年开春，俞文清带全家离开绥阳，从八面通、密山、梨树镇，投亲靠友、寄人篱下，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直到一九四四年秋，俞文清接到弟弟俞文涛捎来的家信，带全家辗转到了亮河村才稳当下来。

  亮河是苇河县（现尚志县）亚布力镇的后堵村，是俞文涛媳妇宫玉梅的娘家，村外南山下的亮珠河边有三间茅屋，四周用杂木柈和杏树条围夹起个院，旁边有一个“马架”，这就是当年俞鸿发让俞文涛置办的房产。俞文涛一家离开绥阳来到亮河就住在这里，几年后岳父、岳母相继去世，他就把家搬到村里岳父家老宅，空下的房捎信让哥哥一家来住。俞文清全家在亮河住下来，这是饱经流离之苦后的一段相对安稳的日，此时俞母已是五个孩的母亲，她在绥阳、梨树镇又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叫桂莲，一个叫桂芬。

  好日没过上一年，俞文清的姘头——“桃红”陶顺喜找到家里，非提出要给他做。俞母传统观念极强，誓死不从，在她的坚决反对下，俞文清狠心抛弃了全家，跟“桃红”离家而去。从此，俞母带着五个孩在贫穷和痛苦中挣扎，家庭生活的艰辛可想而知。

  俞母大号颜素妍，生于一九零五年，属蛇，是东宁县泡沿村大户家庭出身，自不缠脚，不进私塾，只念官办学堂。本想与丈夫做一辈柴米夫妻，求个家庭和睦，儿成人，哪里想到俞文清狠心出走，生活的磨难都落在她一人身上。她刚强能干，目光长远，她把一切的爱和希望都寄托在孩们的身上，宁肯自己吃尽千辛万苦，也要把孩培养成人。桂芳是老大，从心灵手巧，样样在行，做饭和面、衲底缝鞋、纺线织布，她自觉成了母亲的好帮手。待到大些又离家去给“道德会”做饭，勉强可以为自己糊上口。桂苓学着给别人锁扣眼、洗衣服、糊洋火盒，带着贵盛喂猪、养鸡、种园、掠猪食、挖野菜。全家人每天起早贪黑拼命地干，还是吃不饱、穿不暖，日真苦呀！桂芳看着贫病瘦弱的母亲、看着倔强懂事的妹妹弟弟、看着年幼尚的两个妹妹，经常背着母亲落泪。

  一九四五年底，八路军来到亮河村庄，俞母能写会算，被选为村里的贫农会主任，天天在外忙得顾不上回家做饭。那时有文化的同志少，桂芳识得百十个字，就被镇政府找去帮着抄抄写写，干些零活儿。单位上分一点好吃的，她舍不得吃，晚上都拿回来给娘分给弟弟妹妹吃。桂芳那时整夜和娘一起在煤油灯下纳鞋底、做军鞋，她对娘的含辛茹苦最清楚，能够帮娘分忧解愁，把弟妹都培养出来，是她的最大愿望。一九四六年冬天，部队要开拔前，县政府的杨营长觉得桂芳应该出去奔个前途，不能总在家受拖累，就亲自来家做俞母的工作。此时桂苓已经去了哈尔滨“行知”师范学校读书，家里正缺人手，可俞母深明大义，没二话，只是嘱咐了桂芳几句，就把她送进了教师培训队。从这时起桂芳正式参加了革命工作，先是在苇河县政府财粮科当出纳员，三年后又进了哈尔滨，在松江省林业制材局工作。

  俞芳参加工作以后，时刻不忘时的愿望和想法，一直把抚养这个家庭的重担视为己任，为了挣钱养家她不惜放弃机关的供给制待遇，要求到局下属一个偏远的木材加工厂去挣工资分。木材加工厂条件艰苦，环境恶劣，但是有工资现钱可以给家里买粮买布，供弟弟妹妹们上学，再苦再累她也心甘情愿。

  俞芳的丈夫叫魏敬谦，他和俞芳都是一九二八年出生，属大龙的。敬谦祖上也是从胶东闯关东过来的，定居在吉林省榆树县世代务农。敬谦原本姓武，叫武良顺，三岁时父亲去世母亲改嫁了姓魏的车把式，他随母亲、继父来到苇河县（现尚志县）石头河乡克茂村。敬谦有两个哥哥，一个叫武良山，一个叫武良海，那时已经懂事就没有改随继父的姓氏，他把姓名改叫魏敬谦。继父魏德水是为富人家赶大车的，走南闯北还有些见识，母亲也没给他再添香火，他就把敬谦视为己出，打没让他干农活儿，大点就送他到镇上的学堂读书了。一九四六年春天，东北民主联军在苇河征兵，那时敬谦正在县里上中学，放学回家看大哥、二哥在那里愁眉苦脸，一声不吭，一问才知道大哥被征了兵。敬谦见大哥武良山早已娶妻生娃，在家是个顶梁柱，家里的事都由他扛着；二哥武良海是家里的壮劳力，娶亲时间不长，二嫂正在怀孕中，他一看这种情形，也没多考虑就：“都别哭了，你们两个哥哥照顾好家，我去当兵！”父母也舍不得敬谦离开家，可有什么办法呢？就这样敬谦替大哥当了兵。

  敬谦参军后没有分到主力部队，而是在地方部队，组织上见他有文化又办事机灵，先是给赵雪飞县长当了警卫员，以后当文书、副股长。一九四八年底辽沈战役后，赵雪飞县长调到哈尔滨市道外公安局当局长，也把敬谦带进了哈尔滨，再后来赵雪飞局长又提为市局的局长，敬谦也随着在市局当了副科长。

  就在敬谦当兵的第二年，大哥武良山还是参了军，在野战部队当机枪班长，跟着部队从松花江一直打过长江，还负过两次伤，立过两次三等功。全国解放后武良山从部队复员，组织上要安排他到县政府工作，可他：“我是个没文化的大老粗，枪林弹雨没有倒下就是万幸，还是回老家种地吧，老婆孩热炕头！”一直到现在还在石头河老家种地。

  敬谦想起此事也时有感慨：人的命运就是这样难以捉摸，大哥头一年没去当兵第二年还是参了军，他在部队是野战军的机枪班长，打过不少次大仗、恶仗，好歹命大囫囵个儿回来，可还是个种地的命；自己虽比大哥早一年参军，但一没吃过苦二没打过仗，还进城当了干部，如果没有那次慨然“替兄从军”，不定这时还在克茂村撸锄头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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