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步六狐韩
        步六狐韩图懒洋洋跨在马上，跟着送亲队伍一路走着。离狼湖城越来越近，他自由了，却没有一丝喜悦。

        定康公主要嫁人了，娶她的人却是自己的哥哥。

        他愤恨的想着，怎么会是他？我七岁便为质，在邺城呆了十年，如今回敕勒却是送亲使臣的身份，心爱的女人拱手他人。中原也有公主嫁来草原的先例，可都是宗室女给个公主的名分罢了，定康公主却是当今齐帝最宠爱的亲生女儿，哥哥他又凭什么能有这样的福份。

        正想着，牙奴来报：“主，前方传令修整造饭。”

        长蛇般的队伍慢慢停止了移动，韩图下马走近了定康公主的车轿，躬身行礼道：“殿下，我们在此歇息片刻，狼湖城已经不远了。”

        定康公主撩开纱幕，对韩图微微一笑道：“韩图哥哥，外面冷，你快上来陪我话吧。”

        韩图听了，心里又是苦涩又是甜蜜，他叹了口气，钻进了车轿。车轿内放着两个火桶，外面北风凛冽，轿内却是温暖如春，韩图解下大氅递给侍女，在定康公主对面坐下。

        定康公主问：“韩图哥哥刚刚为何叹气？”韩图几欲出口，却只能闷回心里，悻悻道：“以后你成了我嫂，我们便不能这样时常见面话了。”定康公主眼波流动，调笑道：“我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让韩图哥哥不高兴了。即便我嫁了人，我依然是齐国的公主，我想见谁，难道还要驸马来应允吗？”

        韩图听了，只是看着窗外自言自语：“没有那么容易的。我原本想......”

        “我明白的。”定康公主声音低了下去，“但我做不了自己的主。”

        韩图回过头，呆呆的看了一会儿定康公主，父亲，你不公啊，做儿的只能自己争了。不甘心，实在不甘心。

        韩图想起第一次见到定康公主时的情形，那是齐帝的新年晚宴，刚刚及荊的定康公主在大批侍女的簇拥下款款走出，他和周围的年轻人都看的目不转睛，就连最见多识广的浪荡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女孩高傲的经过他们，连衣裙扬起的风都带着朗朗星月的气息。一时间，大殿内的鼎沸人声和靡靡之音都消失了，他的整个世界里唯有她的身影。

        他因课业出众被选作皇伴读，以后便常常见到定康公主，一起读书，一起骑射，一起弹琴作画，一起被太傅责罚，又一起逃课去御花园逗弄满园的春色夏影。他整个少年时光里，都是她飘扬的裙摆。

        刚开始他只是幻想，幻想着有朝一日定康公主会成为他的妻。随着父亲在草原上的战绩一个个传来，父亲的力量越来越强大，脱离了齐国，自立为朔方王，他觉得自己离那幻想越来越近了。当宫内的消息传来，齐帝要把最宠爱的定康公主嫁去敕勒，他简直忍不住要笑出来，几乎感觉自己的梦想快要成真了。然而现实就像一把锋利的刀，把一切都斩碎了。

        朔方王站在猎猎风中眼望着南方，天气很冷，他的胡上结了一些冰渣，坐骑也有些不耐烦的打着响鼻，他却如同雕塑般一动不动。韩图离去时还是个调皮的孩，他那时忙于征伐，甚至连抱都没抱过几回，齐帝下旨要他一个嫡生儿去邺城受学，他想来想去，大儿身体强健，十四岁，已经能随他东征西讨了，而儿才七岁，在这苦寒之地能不能活下来尚不可知，对于牧民来，能活过十四岁的并不多。送儿去邺城是个正确的决定，他想着，那里有良医，有良师，这对一个孩来更好，但他也知道，一两个月的风餐露宿也很容易要了孩的命，他叹了口气，韩图十七了，活过十四岁了。

        他身旁的是嫡长弄疆，即使按照齐国人的眼光也是一个相貌堂堂的英伟男人，更何况年纪轻轻便已战功赫赫，如今更迎娶了定康公主，正是风光无限时。他脸上洋溢着笑意，急切的看着狼湖城的方向，身下的马儿也不安分，似乎随时就要脱缰。

        朔方王身后是他的儿们，最大的二十二岁，最的才九岁，他们有的在马上谈笑，有的等不及开饭，偷偷吃起奶酪。他们身后站着敕勒的贵族们，兜着狼皮斗篷，把自己严严实实的包裹其中，这天儿突然就变的太冷了。

        吃过午饭，大军顶风冒雪的继续前行，敕勒的斥候哨骑撒出去百十来里，护卫着送亲队伍的安全。

        第三日清晨到达了敕勒的王帐之地狼湖城。这是敕勒第一座固定的城市，周围水草肥美，狼湖环伺，引水入城，城中又有狼湖。狼湖城分为宫城，内城，外城三部分，和齐国的城市修建的一模一样，宫城之内是朔方王和嗣的住所，内城住着宗室亲贵，外城住着富裕的商人，有敕勒人，也有齐人，还有西域各国南来北往的游商。这里还住着些普通的敕勒牧民，不过能在狼湖城定居，即使是普通牧民，也是有功的士兵及其亲眷。

        韩图离开的时候这座城市才刚刚选址，现在居然已有如此规模，不禁暗自感慨。十年前，父亲从鲜卑人手上夺下了这块土地，他，我要在这里建立一座繁华的城市。那时韩图的母亲因为适应不了逐草而居的游牧生活刚刚病逝，所以父亲决定修建一座王城，像汉人一样，过起世代定居的生活。老实，这城市不坏，离齐国的上谷郡和代郡不算太远，依靠贸易，足以支撑起敕勒亲贵们的定居生活。普通牧民在冬天的时候，把部分牛羊赶去上谷郡和齐人交换粮食茶叶布匹，也能过的体面。但终究，这座城市所能支撑起的定居生活是少部分敕勒人的，而且是在和齐国关系不错的前提下才会有的，以前和中原交恶时，连铁锅都是稀缺货。

        但韩图终归是很高兴的，他早已习惯了齐国精致的生活，重新适应七岁之前的日对他来有些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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