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火烧第一把 5冰点
        这“祥林嫂”一身黑衣服，素面朝天却依然俏丽。看着她，很难把她和祥林嫂相联系，因为元渊发现，她的眼睛里找不出哀怨，更无卑微的神色，而是一脸的昂扬。

        “没事，我用的水桶小，能提得动。您吃过饭了？‘039

        小贾一边笑盈盈地说着青泉村的人们见面打招呼的礼貌用语，一边放下水桶，往上扶了扶眼镜，语音亲和，动作轻柔。

        “我刚刚吃过了。小杨这两天怎么样了？”元书记最终还是没有忍住。他真不希望人和人之间的冷漠常驻。

        “这两天应该做完手术了吧，我只去看过他一次，孩子的爷爷陪床，照顾挺周到的。”

        昂扬渐渐地退去，年轻俊美的脸变得黯淡了。

        “老人照顾得再周到，也比不上自己的媳妇儿伺候得随心啊。”

        元书记酝酿在肚里很久的话终于脱口而出，话一出来，元渊就有点后悔，因为他自己重新审视了这句话，越发觉得自己简直在责怪她，无论从哪方面说，她都不该受责备。

        “元书记，您不知道，如果我去了，即使我伺候他，他看见我也会生气，伤口更好不了。再说，孩子小，我更得照顾孩子。对于我来说，孩子更重要。”

        昂扬和轻松彻底消失，淡淡的阴云浮现。

        “过日子，谁家没有个冲突？一生气就结下深仇大恨了？恩爱夫妻就变成阶级敌人？”

        元渊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一样，收不回来了，只能顺着刚才的思维逻辑走。再说，他也想使他们夫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不一样的，真的……不一样！”

        女人垂下了眼睑，减缓了语速，声音也低了许多，蓦然间，她停止了压水的动作，左手揉着右手上由于太用劲挤出的红痕。一阵劲风袭来，根根青丝无奈地随风飘舞……小贾沉默了，阴云迅速地笼罩了这个刚才还轻松愉快的年轻女人，眼边慢慢变红了……突然，她一仰头，手捋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抓起了压水机的铁杆，使劲地压了起来……一股清泉喷涌而出，晶莹透亮的水花无所顾忌到处乱飞，所到之处，留下一片冰凉。飞落在肌肤上，化作了丝丝寒意，直入人的精髓，冷到了心底。

        “妈妈……你去哪里了？……哇……妈妈……”

        光着脚丫的小孩儿一手抓着一只小鞋子哭喊着跑出来了，朝天辫散开了，黑黑的头发姿态各异，直的、斜的、趴下紧贴头皮的。看见了妈妈破涕为笑。小贾蹲下身子，擦干女儿脸上的泪痕，帮她穿上小鞋子。这个蓬头赤足的小女孩从妈妈怀里伸出脑袋来，圆脸大眼，樱桃小口，真是个美人胚子。小家伙一个劲地朝着元渊做鬼脸，元渊想送给孩子一个笑脸，可是他笑不出来，只能和她们母女点头告别。

        小贾也站起身来，右手拎起水桶，左手拉着孩子，慢慢地朝家走去。

        元渊继续前行，他有信心为青泉乡拉资建起牛奶厂，无力再调解小杨和小贾之间的矛盾，也不忍心继续面对那满脸的抑郁。医生救治病人，找准病患，或肌肉注射，或剜肉切肤，不可避免地关注那张因痛苦而扭曲了的，变异的脸，然后才能根除症结。现在，他觉得自己做不了这心志坚强的医者，心中的沮丧猛涨。

        太阳没了踪影，晚霞退却。天渐渐暗了下来，小贾和小杨的小土屋变成了黑灰色，依稀起来，一缕青白色的炊烟从房顶升腾，弯弯曲曲的，像他们的情感和生活一样，坎坎坷坷，阻碍无数……

        青皮山的身影越发漆黑，狰狞，那个悬浮于青皮山上空的浪漫而美丽的爱情故事，此刻已经变成了一个魔鬼，似乎要吞噬人世界所有的幸福。

        “青皮大山高又高，拿把刀儿别在腰。那家姑娘不嫁我，关起门来放火烧……”

        山歌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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