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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 (1 / 2)
        石华生到家后,脱了外套,斜躺在沙发上,揉了揉眼睛,感觉有些口渴,又起身倒了杯水,坐回沙发上,看着电灯出了神。不一会儿,陈春兰和石新民推门进来后,看见石华生坐在沙发上看着等发呆,陈春兰打趣说:“哟,怎么了这事,大晚上的盯着灯看,在跟灯说话呢?指望看出个灯神来?”石新民反问道:“妈,不是只有阿拉丁里才会有灯神吗?咱家电灯里哪有啊?”

        陈春兰摸了摸石新民的头,让他回房写作业,脱下外套,倒了杯茶,坐在石华生身边,说:“怎么,酒喝多了不舒服?来喝口水。”石华生接过茶杯,放在茶几上,靠在沙发上,拉着陈春兰的手,说:“刚刚在建民家,我和老刘吵架了。”陈春兰帮着丈夫顺气,问:“为什么啊?”石华生说:“老刘知道我应下了矿上给老孙开的赔偿。”陈春兰问:“就为这个?不至于吧,老刘脾气挺好的啊。”石华生说:“我是以此为条件,要求把建民老婆孩子户口办下来,才能接受老孙的赔偿。”陈春兰问:“然后呢?”石华生说:“老刘知道这事后大发雷霆骂我自私自利,忘恩负义,借老孙的死给自己谋利,说的很难听,哎,老婆,你来给我评评理,你说我做的对还是不对,我要是做错了,我马上认错。”陈春兰平静地拉着丈夫的手,说:“嗯,你说。”石华生深吸了口气,说:“老孙死了,矿上正值新领导上任,不可能把这事当成命案来处理,所以我们的要求矿上不会同意的,而矿上给出的意见,户口和钱都有,除了公道。你说我们除了接受还有别的选择吗?再拖下去,拖到王建华位子坐稳了,这些可都没了,而且他扬言老刘再这么去矿领导办公室的话就找人做了他,你说这么简单的道理他怎么就不懂呢,矿上的意见我们早晚得接受,我不过是在矿上很着急解决这事的时候,顺便要了点东西吗?你说我有什么错,我这么做对老孙家,建民家,还有老刘和我,都是最好的啊,老婆,你说我错了吗?”石华生单腿坐沙发上,双手握着陈春兰的手,激动地看着陈春兰。

        陈春兰听完,抚摸着石华生的手,等石华生情绪稍平静些后,说:“老公,你和老刘呢,都没错,但又都有错,你先听我说,老孙跟老刘是多年的朋友,老孙死了,老刘去为他鸣不平是应该的,你在明白你们矿上不可能同意并且老刘可能会有危险的时候主动去讲和也是对的,但你俩又都错了,老刘错在过于意气用事,看不清形势,明知道矿上的态度,还是强行要矿上承认是命案,反倒会害了老孙家人和自己,你的错呢就在于讲和的方式,你不该在这个时候提条件,在别人看来,你更像是在做交易,你和老刘两人前后跑那么多趟,都成了你此次交易的筹码,或者说你把接受意见的与否当成了交易的筹码。”石华生听完,低下了头,思索许久,说:“你说得对,这事确实是我做的不好,我也在某个程度上伤害了他们,我会去道歉了,建民也答应会尽可能的补偿老孙媳妇的,但老刘今天晚上说的话太伤人了,真的伤到我了。”陈春兰伸手抱了抱石华生,像是在安慰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说:“没事,大家都知道你不是那种人,讲清楚了就好了,我想老刘和老孙家也不会怪你的,到时我再给老孙媳妇介绍份工作,不要再瞎想了。”而此时,石华生已然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扑在妻子怀里啜泣了起来,正在房间里写作业的石新民开门探出头来,疑惑的问:“妈,爸怎么了这是。”被孩子看见这一幕,石华生有些怪不好意思的,赶忙坐起身来,擦了擦眼泪,陈春兰挥了挥手,说:“别看了,赶紧写作业去。”石新民朝父母扮了个鬼脸,关上了房门,陈春兰看着石华生一脸狼狈的样子笑了起来,一把扯来石华生抱住。

        第二天下班后,石华生骑车到菜场买了一只鸡,两斤羊肉,还有些蔬菜带回家,陈春兰见石华生买这么多菜,惊讶的问:“不年不节的,你买这么些菜干什么?”石华生笑着说:“晚上把老刘一家叫过来一起吃饭,我得跟他解释清楚,不能让他一直误会我。”昨天闹脾气,今天又要和好,跟孩子一样,陈春兰打趣道:“哟,昨天才吵完架,今天就想着和解,这不像是你的脾气啊。”石华生说:“我昨晚想了很久,我想明白一件事,我在矿上工作这么多年,真正交下的朋友就这一个,我可不想因为所谓的面子而失去了。”陈春兰用手指宠溺的戳了下石华生的头,说:“嗯,难得这么明事理,不错,值得表扬。”石华生反问道:“不是,什么叫难得这么明事理啊,难道我以前很固执糊涂吗?”陈春兰说:“你说呢,你每次跟我吵完架,什么时候主动给我道过谦,什么时候好好的替我想过,啊。”石华生拉着陈春兰的手,在其脸上亲了一口,说:“咱俩什么时候吵过架,结婚这么多年我都没骂过你没打过你吧。”陈春兰说:“你是没骂过我,哪回咱俩一有争执,你都是冷淡我,不理我,哪回不是我主动找你说话啊。”石华生一把抱住了陈春兰,说:“哦,原来是怪我冷淡啊,那现在赶紧亲热一下。”说完顺势要亲陈春兰,陈春兰一把推开石华生,娇羞的说:“别闹,一会儿儿子该回来了,帮我择菜,晚上我给你们做点好吃的,你们哥俩多喝点。”石华生亲了陈春兰的脸蛋,说:“嗯,老婆真好。”两人一起进厨房了。

        石新民抱着球满头大汗的回来了,将球扔进自己房里,从茶几拿了杯子倒了一大杯水喝了,走进厨房,看着案板上的肉,惊讶的问:“爸妈,今天晚上做这么多好吃的啊。”陈春兰看着他一身的汗,说:“你怎么弄的这一身啊,快去洗把脸,洗完了去隔壁刘伯伯家叫他们一家人都来咱家吃饭。”石新民打了盆水洗完脸后,推门去了隔壁,过了好一会儿,石新民和***两人各抱了本小人书进来了,坐在沙发上看,刘嫂提了些枣糕随后进了屋,放在了桌子上,进厨房看着正忙活的两人说:“呦,今天什么日子啊,做这么多菜,还叫我们一家子来。”说完撸起袖子打算进屋来帮忙,陈春兰笑着说:“也就是寻常日子,咱们两家人也有日子没聚聚了,这不华生.....哎,老刘怎么没来啊?”陈春兰回头看了眼就刘嫂和晓波,有些疑惑。石华生听见老刘没来,起身回头扫视一圈,然后看着陈春兰,刘嫂笑着说:“也不知道他今天怎么了,新民叫他,他也不理,只是说不舒服,就不来了,没事,咱不用等他,咱们自己吃。”陈春兰解下围裙,把勺子放在菜板上,说:“那怎么行啊,两家人一起吃饭,那一个也不能少啊,我去叫他,嫂子,你帮我看一下这汤,还没放盐的,老华,等会水开了,把饺子下下去。”说完去隔壁老刘家了,石华生则一言不发,坐下来继续择菜,刘嫂拿刀切石华生刚择的菜。

        陈春兰敲了敲**家的门,不一会儿门开了,满脸怨气的**看见门外站着的事陈春兰,惊讶的问:“弟妹?怎么了,有什么事吗?”陈春兰笑着说:“怎么,新民叫了不去,非得让我们家人一个个来请你啊。”**略显尴尬的说:“不是,我今天不太舒服,想早点休息,所以没去了。”陈春兰说:“是因为华生吧,今天我们两口子请你们一家过去吃饭,就是想跟你解释清楚这事,解开你们兄弟俩之间的误会。”**冷笑一声,说:“没什么好解释的,弟妹,你回吧,我要休息了。”说罢就势要关门,陈春兰一把摁住了,笑着说:“等等,今天华生跟我说了许多,他说他来这工作这么多年,就你这么一个朋友,他不想因为这点误会而失去唯一的朋友,我觉得你应该给华生一个解释的机会。”**思索片刻,点了点头,说:“好。”说完便和陈春兰一同来了。

        **将桌上的枣糕拿到茶几上,和两个孩子一起吃,陈春兰进了厨房,将石华生拉出了厨房,并叮嘱他:“好好跟老刘解释清楚,去,快去。”石华生搬了把椅子坐在茶几旁,看了看**,说:“老刘,老孙那事是我做的不妥当,我应该事先跟你商量的,我不该私自做决定的。”**依旧看着石新民手里的书,并未接话,石华生接着说:“建民那事,并不是我一开始计划的,我只是觉得老孙的事咱们只能应下来,没别的选择,这你也是知道的,我只不过是想着这个时候提出办下建民家的事,矿上肯定会同意的,所以我觉得现在应下来还能帮建民一个大忙,所以我就同意了,对不起,我应该先跟你商量的,对不起。”**沉默了会儿,看了眼石华生,长叹了口气,说:“算了,算了,昨天我也做的不对,不该骂你的,不过咱们应下了不作数,要老孙媳妇应下才行,这咱得好好跟人家说,过两天我去给老孙打个碑,得让人知道下边躺的是谁。”石华生说:“行,这事咱俩一起去,另外建民答应了说会给置办家具的,家里咱们几个再去帮忙翻修一下,也算是朋友一场。”**点了支烟,说:“华生,我说句你不爱听的啊,那刘建民这人可不厚道啊,是一软骨头,当面一套背地一套,这人你得小心点。”石华生长叹了口气说:“以前工友也跟我议论过他,我没在意,觉得这人可能不太能合群,所以我对他也挺照顾的,平时老张老洪他们要是跟他起冲突了,我都是向着他的,觉得他挺可怜的,还推举他做副班长,可昨天晚上你走后他说了一句话,我算是彻底看清了他,他问我为什么你会对老孙这事始终不肯妥协,我说是情谊和骨气,你知道他说什么吗?”**看着石华生未说话,石华生气的站起身大声说:“他他妈说情谊和骨气值几个钱,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人,哼,这笔钱无论如何我都得让他出。”**拍了拍石华生,说:“行了,别想那么多了,吃饭啦。”

        饭桌上,石华生与**相互倒酒敬酒,交谈甚欢,显然已消除了误会,刘嫂看了看陈春兰的肚子,问:“春兰,你这肚子有动静没?”陈春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问:“那要不换个大夫看看,中医不行咱试试西医,南畔铺的大夫不行,咱就去省城看看。”陈春兰艰难的笑了笑,说:“自从那孩子流后,我就感觉身体有了点问题,吃药也不见好,我估计是怀不上了。”石华生笑了笑,说:“没事,一个不也挺好的吗,你看新民多乖啊,招待所的厨师都夸他聪明。”**也跟着笑,说:“是吗?新民,哪天让刘伯伯尝尝你的手艺。”石新民撅着头说:“我爸不让我学做菜。”石华生笑着说:“以前爸爸是不同意,因为你还小,灶台太危险了,现在你可以学了,也可以在家自己做,不过要我或者你妈在场,怎样。”石新民听完眼睛顿时就亮了,高兴的说:“真的?”石华生说:“当然可以,咱家能出一个大厨也不错,你爷爷是农民,你爸是工人,你当个厨师,哈哈,不错不错。”众人大笑,**喝了口酒,问:“哎,华生,你爹还是不同意来你这住吗?这入冬了,他一个人住那沙漠里,我可听说冬天那沙漠里的风吹脸上跟刀一样,他岁数也大了,好好劝劝他吧。”说到父亲,石华生一脸惆怅,说:“我已经跟他说过很多遍了,他都不同意,我跟他说来我这过个冬,等天气暖和了在回去,他也不同意,他跟我说他爹娘和媳妇都埋在这里,他哪都不会去。”**说:“你爹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石华生解释说:“他早年间是从河南逃荒过来的,就他一人活了下来,我爷爷跑驼队的时候救了他,还收留了他做了上门女婿,所以我爸对李家村有很深的感情,不会离开的。”

        一星期后,老孙老婆孩子户口和赔偿下来了,刘建民家的户口也下来了,这天,刘建民提了些东西来到了石华生家,对石华生说:“华生,户口办下来了,哎呀,还是你有办法,这要不是你,我这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办下来,我上供销社买了些东西,小意思,聊表心意,不要拒绝啊,中午找个馆子咱俩喝点?”石华生放下手里的报纸,冷眼看着刘建民,说:“建民,你之前不是说要给老孙家买些家具,翻修墙的吗?你怎么给我买东西了。”刘建民略微有些尴尬,又赶忙解释说:“这个是给你的,老孙家那我还没来得及买呢,这不是过来找你帮忙参谋参谋吗?他家我没去过,不知道缺些什么。”石华生略微思索了会儿,说:“老孙家里条件不好,就他一人挣钱,所以老孙挣的钱大部分都补贴家里了,他家的餐桌都已经掉漆了,椅子也是松的,还有沙发也没有,另外家里的电线也要重新弄一下,自行车太破了,缝纫机好像也没有....”刘建民惊讶的问:“啊,什么都没有啊。”心里盘算着这得花多少钱,石华生明白他并不是真心想为老孙做点什么,只不过稍微花点,让自己在众人面前过得去就行,所以石华生也不打算为难他,说:“我和老刘已经买了些家具送去了,你买套差不多的沙发送去,另外再买些电线和石灰,过两天找几个人去好好弄一下吧,到时告诉我一声。”“嗯。”刘建民点了点头。

        转眼还有半个月就过年了,石华生和陈春兰正在给石郁南准备年货,陈春兰从厨房抱出一坛咸菜,对石华生说:“老华,咸菜腌的差不多了,你也带上,爸一人在家,不怎么做菜的,有这个,吃饭时嘴里还能有个味道,你再看看,别落下东西。”陈春兰从兜里拿出一个信封,说:“另外这些钱给爸带去,过年了,让爸去买点好的,啊,这钱我是给爸的,你不许碰。”石华生接过信封,放进衣服里面的口袋,说:“瞧你说的,我是他儿子,能拿这钱?”陈春兰撅了噘嘴,帮石华生扣紧了领口扣子,整理衣衫,说:“要不你回去再问问爸,看他愿不愿意来咱们这过年。”石华生叹了口气,说:“唉,我问问吧,不过可能性不大,咱爸岁数大了,越不想离开那了。”说完拿起包出门往汽车站去了。

        由于赶上了最早那趟去石河子的车,到石河子时才四点,石华生估摸着时间还早,打算去找在乡政府上班的老同学肖书文说说话,俩人从中学开始就是同桌,后来又一起去县里念了高中,高中毕业后,肖书文在父亲的安排下进了公社,石华生回村里种了两年地,后来南畔铺煤矿招工,石华生爷爷李俊山原先跑马帮的老伙计托人捎消息过来问他们家有没有人愿意去煤矿工作,就此,石华生离开了李家村,成了一名煤矿工人,也成了十里八乡父母媒婆眼里有出息的后生,很快,经人介绍便和外县的陈春兰结婚,并在南畔铺安了家,此后石河子乡回来的少,不过二人却经常有书信来往,肖书文也时常帮衬石郁南一家。

        来到乡政府大门口,石华生掏出一支烟,礼貌的递给了门卫大爷,并弯下腰来问:“大爷,晒太阳呢啊,我问一下肖书文在吗?”因为乡政府来过多次,也是为数不多对他很有礼貌的,门卫大爷也记得石华生,说:“肖乡长啊,他在呢,你上二楼左转第二间就是他办公室了。”“谢谢啊。”石华生提了包上了办公楼二楼,找到写有乡长办公室的牌子,看见肖书文正埋头工作,石华生敲了敲门,肖书文抬头看见石华生,起身惊讶的说:“哟,这不是石大财主吗,回来过年了?”石华生把包放在门口,说:“我给我爸带了点年货回来,路过这,来看看你。”肖书文招呼石华生坐,并给他倒了杯水,说:“还算你有点良心,知道来看看老同学。”石华生接过杯子,说:“看你说的,你这都当上乡长了,我哪敢忘了你啊。”肖书文说:“我这穷乡僻壤的,哪里比得上你当煤矿工人舒服啊,咱们这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就你家那差不多都快被沙漠埋了,要不了十来年,石河子乡都不一定还在了。”石华生问:“那政府就没有什么政策?”肖书文说:“政策执行是要钱的,咱们乡现在又要修路又要建学校,哪有钱和精力去管沙漠啊,再说了咱们乡人大部分都往外跑,谁还在乎这个啊。”石华生沉默了,从包里拿出一条猴王烟递给肖书文,说:“这是上回我同事回宝鸡带的。”肖书文接过烟,说:“这不好吧,这,晚上请你吃饭,咱俩喝点。”石华生喝了口水,说:“不了,我还要回家看我爸呢。”肖书文问:“你这回回来待几天啊。”石华生说:“后天早上走。”肖书文说:“那哪天有时间请你吃饭,咱哥俩都多长时间没一块喝酒了。”石华生爽快答应了:“行啊,不过我爸那还是得麻烦你费点心。”肖书文说:“这你放心,不过我还是得跟你提一句,尽快把你爸接过去吧,李家村已经不适合住人了,你看这乡上吹的风里都带着沙。”石华生放下杯子,说:“我爸就是这个倔脾气,好说歹说跟他说了多少回了,就是不去,行了,天色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辞别肖书文后,石华生提着包往村里赶。等到了村子里,天都已经黑了,村里只有零星的几栋房子里点起了煤油灯。石郁南正坐在炕上吃饭,忽然看见推门进来的石华生,惊讶的问:“华生?你怎么现在回来了?吃饭没?”并将煤油灯挑亮一些,石华生把包放在炕上,拍了拍身上的灰,说:“这不快过年了吗,我和春兰给你备了些年货和衣服。”石华生从包里拿出那坛咸菜,说:“这是春兰做的咸菜,这里还有些衣服和吃的。”石郁南接过咸菜,说:“吃饭没?我给你做点。”石华生脱下外套,坐在炕上,说:“还没呢。”石郁南说:“来,先喝口酒暖暖身子,我给你做点吃的,这一路走回来冻坏了吧。”说着起身拿来一副碗筷,从自己碗里到了些酒给石华生,重新生了火,做了碗面条给了石华生,石郁南咬了口馍,问:“你这回回来住几天?”石华生抿了口酒,说:“后天早上走。”石郁南说:“哦,那明天去看看你娘,顺便再去看看村里其他长辈。”石华生点点头,说:“嗯,爸,后天你跟我一起走,去我那过年吧,咱们一家人在一块热热闹闹的,多好啊。”石郁南摇了摇头,说:“过年我要陪你妈,陪你爷,陪你奶,走不开啊,你们一家人过好自己就行,不用操心我。”石华生打开坛盖,夹了一筷子咸菜放在石郁南碗里,说:“行吧,来,爸,尝尝这咸菜,这是春兰做的,尝尝。”石郁南吃了口,说:“嗯,好吃,回去你替我谢谢春兰啊。”吃完了面,石华生翘着腿点了支烟,说:“我今天回来去乡政府看我那同学肖书文了,那小子居然当乡长了。”石郁南就这煤油灯点着了烟锅,说:“书文这孩子不错,咱们乡是个穷乡,年轻后生不愿来,就他愿意留下来,来过咱们村好几次,有次还专门到咱家了,问我有没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石华生笑了笑,说:“嗯,这小子还不错,哎,对了,爸,今年过年你打算怎么过啊,周爷爷家你今年还去吗?”石郁南说:“你周爷爷家我就不去了,你去就行了,毕竟你这工作还多亏了人家,我打算今年把你俊文爷一家还有你拐子叔叫到咱家来过年,到时我买上几斤肉,打点好酒,热热闹闹的,过年嘛,总得有点过年样,村里情况你不了解,你俊文爷老两口一年吃不着一点荤腥,他家和拐子家是咱村最穷的....”石华生并不满意父亲管这么多闲事,说:“爸,现在已经不是吃大锅饭的时候了,你还管那么多干啥,爸,咱们就这么大本事,能管好自己一家就已经很不错了,没别的能力和精力去管其他的了。”石郁南猛吸了几口烟,说:“华生啊,实话跟你说吧,我之所以不去你那养老,一方面是舍不得你妈,再一方面是舍不得村里这些活着的人,就那么几个了,我打算明年开春就把拐子和俊文一家搬到一起过,三家人的地一起种,一起做饭一起吃,四个人伙在一起过,俊文家那口子没多少日子了。”石华生沉默了,不再愿同父亲争执,起身走到水缸边,舀了口水漱口,然后躺在炕上,说:“赶了一天路,我困了。”石郁南收了碗放进锅里,将桌子搬到一边,从箱子里翻了床被子出来给石华生盖上,将锅里碗洗了后,吹了灯睡觉了。

        早上,爷俩一起去了李淑华的墓前,石华生在墓前行过礼后,便在枣林里走动,看了看枣树长势,说:“爸,这几棵枣树长得还不错啊,后边你还种了不少沙柳和松树,这片林子可比村里那片防护林好太多了,站这看,那片林子跟福田叔的头发似的。”石郁南说:“那片林子是没人管,要是有人管,开春再种树苗的话,咱们村就不会有这么多风沙了,地里也能多长些粮食了。”石华生以为父亲是这开玩笑,打趣说:“谁会去种啊,政府又不给钱,费钱费力的,咋地,爸,你不会在家闲出毛病了吧,想去种树了吧,你可千万别。”“啊,没有,怎么可能。”石郁南慢慢蹲下身来,坐在墓前抽着烟,石华生用脚拨了拨地上的土,说:“我这才半年每回来,这林子里的土又厚了这么多。”石郁南说:“啊,入秋后刮了几场大风,起了几场沙尘暴。”石华生说:“那不行啊,爸,你还是跟我去南畔铺。”石郁南笑了笑说:“没事,这又不是头回起沙尘。”说完接着安静的坐那抽着烟,若有所思的看着村子。

        随后,石华生跟随石郁南带着礼品去了村里各户人家家里走了一遭,走完回来,石华生有种莫名的压抑感:村里人家里简陋,被褥衣服脏乱不堪,干的像树皮的脸上露出僵硬的笑容。这一切都让石华生不适,也未与石郁南有过多交流,第二天早上便匆匆走了。

        石华生走后,石郁南也感觉出了儿子的不适,但也没有说什么,开始为过年做准备,趁着天好,将箱子里的被褥衣服拿到院子里晒晒,打开窗户,给家里做大扫除,石郁南觉得过年就得有个过年的样子,而且不光自己家要有过年的样子,其他人家也得有,村里其他人都还能够过好年,就李俊文和拐子家有心无力了,半仙石郁南是不想理的,所以忙完自家后,石郁南先去了拐子家,一星期前,拐子从乡里回来的路上把腿摔坏后,就一直没出过门了。

        石郁南到了拐子家门口,见门还是锁的,拐子腿摔坏了,应该不会出去啊,于是用力拍了拍,里面传来虚弱的声音:“谁啊。”石郁南说:“我,大白天的锁什么门啊。”拐子说:“哦,郁南啊,你等一下啊。”嘻嘻索索好一会后,门才开,石郁南见拐子衣服都没穿好,床铺还是凌乱的,问:“你不会还没起吧,都什么时候了。”拐子憔悴的脸上强挤出一抹笑,说:“起来也没什么事,还不如多睡会儿。”石郁南瞥了眼冷冰冰的灶台,问:“你吃早饭了吗?”拐子穿上衣服,有气无力地说:“没呢,留着等中午饭一起吃了,少动点能省点粮食,这么早你找我啥事啊。”石郁南说:“还早呢,太阳都这么老高了,是这,这不马上过年了吗,屋子里里外外不都得收拾一下,你腿不是摔了吗,我过来帮帮你。”拐子有气无力地瘫坐在炕上,说:“嗨,有什么可收拾的,我屋里粮食都没有还过啥年啊。”石郁南说:“你看你说的,年是肯定要过的,一年就这一天,规矩不能没有。”说罢,石郁南抱起炕上的被子铺在院子里的晾衣杆上,转身回去将堆在炕上的衣服一件件挂在院子里,“哎,郁南,不用...”拐子想制止他,毕竟有些衣服已经烂成破布了,这样的衣服晒在自家院子里,令他有些羞耻。不过石郁南并未理会他,不论好坏,一件件铺展开来,晒完后,对拐子说:“你赶紧做饭吃,你家收拾完,咱们俩一起去俊文叔家,今年过年咱们三家一起过,过两天我去买两斤羊肉,我那还有些面粉,咱们包饺子吃。”三家一块儿过年,拐子惊讶地问:“包饺子?哦,郁南你不跟华生一起过年了啊。”一听饺子,拐子上上个月捡到人家剩下的半个饺子吃了,足足让他回味了一个多月。“哦,华生啊,他晚上要下井,今天早上一早走了。”石郁南接着打了桶水,在院子里扯了块破布拿来当抹布去擦炕上那床破席子了,拐子则蹲在灶边生火做饭。两人一同将拐子家整理好后,一同去了李俊文家,刚到院门口,拐子便扯开了嗓子喊:“额俊文,俊文啊,我跟郁南来帮你家打扫了,俊文。”两人推开门进屋,李俊文并不在家,只看见李俊文老伴躺在床上艰难的呻吟着,石郁南坐在炕沿,俯下身子轻声问:“婶子,感觉咋样啊,药吃了吗。”李俊文老伴见是石郁南,强撑着坐起身,说:“嗯,俊文给我吃过了,唉。”石郁南帮忙倒了杯水,问:“俊文叔呢?我咋没看见他啊。”李俊文老伴轻咳了两声,艰难地喘了口气,说:“唉,昨天夜里我咳得厉害,他今天早上一早上半仙那帮我去问神仙去了。”一听是去半仙家,石郁南顿时就火大,出门直奔半仙家去了,拐子一瘸一拐的跟在后边。到了半仙家,石华生见李俊文正站在半仙家门口,屋门紧闭,李俊文不停的搓手哈气,石郁南上前一把抢了李俊文手里的袋子,打开一看,是上次自己给他的白面,自己舍不得吃却拿来给他吃,石郁南越想越气,拉着李俊文就要往回走,李俊文挣开了石华生,说:“小声点,半仙还没醒呢,惹恼了神仙可不好。”石郁南一把拽着李俊文,气愤地瞪着李他,指着屋里厉声喝道:“什么神仙还睡懒觉,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不要相信他的胡言乱语。”李俊文轻叹了口气,拉着石郁南指着屋里的手,说:“郁南,昨夜你婶子咳了一夜,我也心疼了一夜,我也不信这东西,可你说我有什么办法,大医院咱去不起,不来信这个我还能干什么呢,总不能眼看着你婶子遭罪不管不顾吧。”石郁南松开了手,把袋子扔在了地上,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半仙也被门外的吵闹声给惊醒了,披了件外套出来了,见石郁南扔下袋子走了,赶忙上前拉住李俊文问:“俊文,咋了这是?郁南跟你说啥了?”李俊文捡起袋子递给半仙,说:“哦,是这,我家那口子昨天夜里咳的厉害,我想来你这拜拜神仙,郁南不让我来,我没同意,他就走了,半仙,你这能帮我做做法求求神仙吗,救救我老伴,我实在是没别的法子了,这是我们老两口一点心意,请您务必收下。”这么多年来半仙也挺忌惮石郁南,年轻时因为调戏李淑华被石郁南打了半死,从此就远远的躲着石郁南,后来石郁南又在批斗会上替他说过话,又帮过他好几次,所以半仙对石郁南即尊敬又害怕,这要是其他人吵着他睡觉了肯定不会给好脸,李俊文是石郁南的堂叔,人也还不错,显然态度好了许多,安抚了李俊文的情绪,说:“哦,这事啊,我得问问神仙,那俊文你等我一下,我准备准备,粮食呢你就拿回去吧,咱们什么关系,神仙也得给我点面子啊。”说罢把粮食推回给了李俊文,李俊文不停地给半仙鞠躬道谢,半仙客气了一下就回屋了。

        等了好一会儿门才打开,屋里传来一声:“俊文,进来吧。”李俊文进屋后看见半仙穿着道袍在点香,头发也拿了根筷子给叉起来了,布置完毕,半仙端坐在太师椅上,目视前方拂尘置于右手上,提着声音说:“来者何人,所求何事?”李俊文赶忙将袋子放在旁边,跪在半仙前,头磕在地上,说:“弟子李俊文,呃,只因,呃,我老婆病了,呃,想来求神仙救救她。”半仙仍旧端坐于前,说:“你老婆姓甚名谁,何方人士,今年贵庚啊?”李俊文细细想了想,说:“我老婆叫刘年秀,是河南的,具体河南哪的我也忘了,是早年我俊山哥走马帮带回来的。”“哦。”紧接着半仙嘴里又念着一些听不懂的话,挥舞着拂尘在神像前做法,许久,半仙喘着粗气说:“我刚让神仙去看了,他说是有小鬼缠身,你儿子在外造了孽,所以应验在你们两口子身上了。”李俊文慌了,这能救得过来吗,连忙磕了两个头,说:“啊,那,那应该怎么办啊,你帮我求求神仙啊。”半仙轻轻拍了拍李俊文肩膀,说:“不妨事,好在昨夜来的小鬼法力不高,我这给你两道符,你拿回去贴在床头即可,要还是不行,明日我亲自上门捉鬼。”说罢,半仙进屋拿了两张符给了李俊文,李俊文赶忙磕头道谢,接过符文,拿上袋子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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