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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乡城 (1 / 6)
        题记:我许久没有和家里联系了。一大早看到老爸微我,点进去一看,说舅父是农历9月13过50大寿,要我和弟两人记得上午打电话过去祝寿。再一个,就是如果手头方便就凑份子钱。我问他五百够不够,他只说你随意。等到了下午,弟也微我了,说了这同一件事,说两兄弟一人凑六百祝寿。我当然说好。挂了电话,心里一阵波澜,久久无法平静下来。我又一次离开湘乡城已经两年了,因为各方面的缘故,原先计画年底回家探亲,现在还得暂时搁置。我也好几年未见到我的舅舅了。自上一次分别,应是差不多三年以前了。再往前推一次,是三年又三年。舅的音容相貌不会有太大的改变,但人确实已经老了。正如我如今壮年,再过几年,也可以学别人颤颤巍巍的步子去地铁站或者公交车站牌排队了,总归一样。那么其它的人其它的事又何尝不是如此?背井离乡多年,湘乡城是不会搬走的,会搬走的,是住在那座城里面的人。我的童年,青少年,青年,我的老师,同窗,玩伴,死党,我的亲戚,家人,不都一直住在那个远远的城里面,一天一天地过着各自应该过的生活吗?只是思念从不止步,有时会忍不住溢出来,比如我会在隔圳的秋天怀念湘乡的大枫树上金光闪闪的红叶,也会在寒风刺骨的冬季早晨里想起梅桥镇后面山脉上面皑皑的白雪。我想,人总是希冀或者特别想要得到,那些他们现在一时半刻还得不到的东西的原因,恐怕就是因为我们自己贪心。不但不懂得知足,还总喜欢找一些这样那样的借口,去停滞不前。张彧,记于2020年10月23日,隔圳9#。

        我特意向line长请了半天的假,毕竟今天是周末,我只是想用剩下的半天时间来好好休息的同时,顺便思考一下来时那么轻率的路。

        算算我在勤生应该上了将近二十天的班了,感觉一般般,只是从此可以远离那烦人的夜班。线上的人都很好相处,虽然他们不似富东一般充满年少和激情,但是却拥有着同样令人惊喜的善良,想想自己来时的目的,不正是为了寻找多年不见的关于善良的梦吗。line长叫做段小阳,来自湖南永州,笑眯眯的样子让人感觉不到他的早熟。

        那天下午还在下雨,我正站在勤生门口准备打开下班,但突如其来的冷雨夜让我感觉很迷茫,一时间也找不到回家的路。阿姨递给我一把伞,示意我可以藉此回到自己凤凰路的寓所。

        我笑着拒绝了,雨总不会一直下个不停吧,且让我等等,看是否会有奇迹出现。阿姨咧嘴笑了,那神情仿佛买码中了一个意外的**一样。

        那天晚上去对面潮汕大排档吃了很多麻辣烫,直到将肚子撑圆,将心思填满才颓然放弃。差不多九点钟的时候雨才终于停了,当我抬头望见裕华旅馆那个巨大的悬挂墙角的水牌,以及它上面三楼那间没有来得及拉上窗帘的百叶窗时,突然意识到家中电脑上的PPS此刻还没有关,《法证先锋3》的第十八集应该已经演完。我只好付账走人。我总是在顾此失彼的生活中锻炼自己丢三落四的能力,然后当每一次面临失意时,又在灯红酒绿中寻找已逝的神清气醒。

        朋友说我固执,宁愿在虚无缥缈的梦里活着,也不愿回到正大光明地现实当中来。我说是的,我不愿接受现实,正是因为它根本算不上正大光明。他哪里知道自己口中的现实,在我眼里,都是冷漠和欺骗的虚伪。那天晚上始终没有勇气给老爸打电话,不知为何,现在终于对着电话也能感觉到空虚。

        许多年前当我还在湘乡一中时,**正在大力推广校园业务,其中一项就是鼎鼎大名的动感地带套餐。那时家境贫寒的我没有能力拥有一部手机,虽然心里也同样很羡慕甚至嫉妒那些有钱的纨绔子弟。现在我长大了,家境仍然贫寒,我却已经舍得一口气花40张红人头买下那部早就觊觎很久的iphone4了,无奈我只是想将他作为摆设来刺激自己的灵魂和别人的视线,并没有打算用来打电话。我想告诉你的是,如果当初我并没有失去那部诺基亚5230或者这张白色的SIM卡里面并没有输入你用了长达十一年都没有更换过的电话号码,那么此刻我不会拥有那么令人骄傲的iphone4,此刻我还是无法联系到你。关于我和你之间那么强悍的关系,就如已历万年的琥珀一样的道理,你应该比我更加明白。如果不是用不间断地联系来加以强化,恐怕迟早还是会如琥珀一样在痛苦地经历软化以后才能逐渐坚硬,而这个原本邪恶的社会,以及在他阴暗面上着力支撑他的来源于似你我一样世俗的力量,正是那滴能够软化琥珀的松油。我不知道这样残酷的关于父与子的规律是否还会延续千年,或者不久以后就可以被另外一种更加残酷的规则所打倒;我只是知道从此,中国有了“我的地盘听我的”这句格言,和一个英文词汇史上硬生生的M-ZONE。

        相对客观地说,许多看似简单的经历,我们确实都有时间来体验,却未必都有能力来扭转它的结局。

        就如当年曾浓过稀客手中握着的雀巢苦味咖啡,现在却被冲淡得几近如眼前透明的空气,我和你之间那么简单而持久的关系一样。

        那天下午接到老爸的电话时,才知道原来坤叔死了,而我当时正在路过人民中路和青年路口那个人潮拥挤的交叉口。

        昆明三月的天气很反常,经常阳光灿烂的一个上午才刚刚过完,就引来斜风细雨的整个黄昏。时间差不多到了六点半,已经有街灯开始提前点亮,不少人在按照这个红绿灯的指示,正在循规蹈矩地穿越斑马线。远处,是灯火辉煌的金鹰购物中心,隐隐还可以看见四楼那巨大透明玻璃窗户里面散射出来的日光灯。一张巨大的七匹狼广告从二楼一直悬挂到四楼,差不多要盖住整个购物中心的侧面,那代言的明星赫然便是姚明。看着他西装笔挺的样子,我突然想起休斯顿火箭队,和自己早年那关于篮球的梦想。

        那计程车司机却突然开口说话,问我在龙泉路哪里下车,我说还早,等过了小菜园立交桥,还要往北走很远呐。

        我没有继续打听坤叔的后事是怎么办的,似乎觉得不应该多问。记得年幼时曾在我家左邻右舍到处撒娇讨吃,那时这个调皮习惯的养成,估计真的是张家湾那里朴实善良的民风把我给惯坏了也说不定。老爸说坤叔一个人要养活一大家子不容易,每年春节还未过完元宵节就急匆匆跑到外地的煤矿山里去挖煤,想不到今年那煤矿突然坍塌,也要了他的命。听说尸体是矿上的老乡跟着一起送回来的,死的时候,眼睛还瞪得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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