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3 / 3)
        “我也在找他们。刚才从会场里走出来时，人挤人，人推人，就走散了。我一路挤着走到门口也没有看见他们四个人。”戚书记脸上露出焦急的神情，眼神还在左右寻找。

        “那我们在门口等一会儿吧。”

        我也不认识那四个人，只能由戚书记一个人伸着脖子，眼睛不眨一下地盯着从校门口走出来的每一个人。不一会儿门口的人在开始减少，戚书记越发显得焦急了。瞧着门口没有人了，戚书记双手相互搓着，嘴巴里念叨着：“这可怎么办才好？”

        戚书记的焦虑是有苦衷的。戚书记是公社的一把手，就是当地最大的走资派。在那个特定的历史环境下，走资派还相当“吃香、炙手可热”的，因为每个单位都有造反派，红卫兵组织。那个时候最大的政治正确就是召开批斗大会，批判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召开批判大会，就要有被批判的对象，所以，凡是已成立的造反派或红卫兵组织，都要找被批判的对象。有些造反派组织实在找不到位高权重的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就有了学校里的老师，被自己的学生“请去”批斗、殴打，伤残致死的人间惨剧发生。被批斗的对象，不管是“多大”的走资派，在批斗会现场，没有绝对的人身安全保障，甚至遭暗算，被攻击。所以，走资派们在某种特定的条件下，本人也希望自己被当地声势最大的造反派组织“掌控管制”，其他声势较小的造反派组织如要召开该位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的批斗会，就得申请获批。“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变成了一种“政治资源”。走资派需要“政治寻租”，以减少被批斗的次数，人身危险也就相对减少；造反派组织掌控了当地最大的政治资源，就有了话语权。

        戚书记是*****开始前刚调到燕王公社工作的，所以燕王公社的各级造反派组织与他没有什么“苦大仇深”的往事要“清算扫毒”。而且，戚书记还在坚持工作。但他在丰仓县城，明溪镇先后都工作过，万一被这两地的造反派组织看到，那就非常有可能被他们揪去批斗，难保有什么意外事情发生。所以戚书记为了自身的安会，最好马上离开县城，返回燕王公社。

        眼看着校门口已没有什么人走出来了，戚书记有些踯躅，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我在旁边说：“戚书记，我们还是走吧，那四个和您一起来的人估计也走了。现在已到吃饭的时间，您看这样好不好，我家就在附近，您就和我一起到家里吃个便饭，吃好饭，我就陪您回公社。我认得路，从丰仓小北门出城，途径城外‘三星庙’至启明公社，一条乡间小路一路走下去，就到我们红星大队了。”

        戚书记想了想说：“那就麻烦你了，走，到你家吃饭，吃过饭再回公社。”

        饭后，与父母亲告别。我陪着戚书记沿着预先设计好的路线前行。一路走来，“三星庙”、启明公社第**队和第十三大队，进入燕王公社红星大队，爬上了李家塘大堤，已能看见蔡家湾了。一路上，戚书记没有多说活，显得心事重重，甩开双臂急着赶路。毕竟是奔五十岁的人了，一路走来，已有一个多小时了，身上有了些许的燥热，他解开中山装式样棉袄上的纽扣，敞着胸，双手叉腰，凝眸注视着眼前的“山河”。这是他工作职责管辖的范围。

        早春二月，又是阴天，下午三时左右，天色已有些灰暗。西北风吹着，让人颇感萧瑟。一条稍显浑浊的李家塘，河水流量因是枯水期，河床的水面至李家塘大堤两岸更显得陡峭，堤上的水杉遮天蔽日，整个大堤，靠近李家塘大堤南侧堤下的水面的岸线上，枯黄的芦苇在寒风中摇曳；李家塘大堤两侧堤坡是生产队的麦田，一眼望去，裸露的黄土疙瘩中，颗颗麦苗在泥土的缝隙中顽强的挺直腰杆，片片嫩叶已是黄中泛绿，显示春天的脚步已临近……

        他回头对我说：“小易啊，相传春秋战国时期的吴王楚君，在此囤粮置仓，供奉朝廷，这也许就是丰仓地名的由来。我们燕王公社所在地于丰仓行政区域的中心，系扬子江流域冲击平原，一马平川，河网交错，年复一年的四季轮回，很少有大的自然灾害发生，生活在这片肥沃土地上的人们，勤劳善良，丰衣足食，快乐太平，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说到这里，戚书记忽然不说了。我瞧了一眼戚书记，原本蹙眉忧愁的脸色这时似乎有了一丝笑意，他沉思片刻道：“小易，前段时间，你大队发生知青事件能顺利地解决，事后大家也相安无事，足见本地村民宅心仁厚，民风淳朴。”

        我俩沿着李家塘大堤向东走去，从蔡家湾摆渡上岸，已进入双桥大队地域，沿路已有村民、生产队干部不断地与戚书记打着招呼。眼看着又过了兴隆大队，西街口的燕王公社粮库建筑群已远远在望。

        戚书记停下了脚步说：“小易，就到这里吧，时间不早了，冬天白昼短，夜晚长，你返回生产队还有一段路要走，前面就是燕王镇了，谢谢你的一路相陪。今天没有你的帮忙，我恐怕会饿肚子，也不知怎样才能平安返回公社。”

        临分手时，戚书记叮嘱我：“今后到公社办个事什么的，不要到镇上饭店吃饭，来公社找他。”

        “好的，戚书记，下次见”。我俩转身一别有二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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